两个守夜的乳母本就睡得不沉, 听见小木床上有轻微的声响, 就赶紧起来了。
把奶准备好后,要用调羹一勺一勺喂他时,遭到他强烈的挣扎,他一边抿紧嘴一边摇着头。
乳母们也见惯了他动不动就不肯吃奶的样子,直接就让外面候着的宫人去准备米糊来给他吃。
等米糊的过程,年轻些的乳母突然道:“大皇子长开后, 真的越来越像皇后娘娘了, 怪不得人都说儿像娘,女像爹。”
“可别在娘娘面前说这话,她这一胎可是盼着有个小公主的,若应了这句话可如何是好”那年长一些的乳母笑道。
“对哦, 若是真的生了个小公主,结果相貌随了陛下“她一想起皇帝那副魁梧凶悍的模样, 话都说不下去了。
小木床里的李陆愣愣的, 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自己的母妃前世明明寻医问诊多年,私下里求神拜佛都没能再怀上孩子, 这两个人怎么说她有喜了
“倒也不一定准的, 咱们皇后娘娘可不就不像爹也不像娘”
“唉,说起这事儿来,我又想起了徐氏那个心比天高的腌脏货, 主子待她好就忘了自己的奴婢身份了, 还敢怨恨主子将她配给个小管事, 按我看,配个管事都算好的,还有不少丫鬟被配给小厮的。”
李陆若不是如今这身子还是婴孩,又不会说话,都恨不得起来撕了她们的嘴了,竟敢背地里这般嚼舌根子,对唯一疼爱自己的外祖母这般出言不逊。
前世自己的外祖母徐氏,因着看不惯自己母妃为了后位残害陈皇后,气得中了风,只能常年在病榻上。
自己偶尔去探望时,她虽不能动弹,说话也迟缓些,却待自己这个外孙极为亲近慈爱。
“她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连孩子都敢调换,若是我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说这话的乳母,边说边摇着头。
外面的宫人把米糊端来了,她们便一人抱着大皇子,另一人一勺一勺地喂着,嘴上还说个不停。
“皇后娘娘也是可怜,明明是晋阳长公主与镇国大将军唯一的血脉,再没有比她身份更精贵的千金小姐了,却一出生就被调换,又被丢到穷乡僻地里养着。”
“那徐氏也是黑心肝的,还想让真正的千金给她的女儿为婢为妾,一辈子看她女儿的脸色,好在,她早早遭了报应,疼了十几年的假千金也不是她的亲女。”
“所以说,人在做天在看,她起了坏心思,连老天爷也不会放过她。”
“幸好如今皇后娘娘恢复了身份,咱们大皇子也是嫡长子,不然一个婢女出身的妃子,再得宠也没用,再来个更年轻貌美的,说不定就”
两人都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见大皇子不肯吃了,也当作他是饱了,拍拍背顺气后,又把人放回了小木床上。
而李陆则是惊得脑子一片空白,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浑身都有些发寒。
所以前世外祖母一病不起,不是因为气母妃手段太恶毒,而是她以为自己的亲女死了
。
转眼到了仲夏六月,大清早的就已是烈日当空,整座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蒸炉,闷得人喘不上气来。
昭明宫的议政殿里,因着赵深带领的精兵,势如破竹攻入西羌深处,再次取得大捷,引起了一阵唇枪舌战。
文武大臣们面红耳赤地争论不停,有说该将战败的西羌纳入大周版图,派军驻扎,设立都护府
也有提议签订盟约的,要求西羌作为附属国,需要每年向大周纳贡。
人人各执己见,谁都不肯罢休。
皇帝沉着脸拍桌,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的气息,给这原本热得让人汗流浃背的殿内,多了几丝莫名的寒意。
原本沸沸扬扬、火热朝天的气氛,倏地就陷入了冗长的安静。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群臣,全都噤声了,手心里开始略微发汗,手执的象牙笏都险些要握不住了。
自从皇后娘娘到岐州养胎后,原就喜怒无常的陛下,如今情绪更加变幻莫测了,他们这些人也是有苦难言。
沈焕身为国子监祭酒,等闲时是不能上早朝的。
可今日皇帝不知怎的想起来他这号人物,所以得了恩准的他,也有幸在这议政殿里。
沈焕有些意动,心想自己若是把握好这次机会,说不定还能重新得到陛下的赏识。
不然家里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都要捉襟见肘了。
他壮着胆子大声道:“微臣才疏学浅,斗胆说一说己见,不论是将西羌纳入版图,抑或是签订盟约,其实都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先做。”
皇帝挑眉,想不到这沈焕今生的升迁路艰难,却还是如前世一样,敢在所有人噤声时,大胆出言进谏。
于是便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沈焕肃着一张俊脸,铿锵有力道:“微臣以为当下最紧要的是,要设法分化西羌内部各族势力,再让他们互相牵制,不让他们有机会沆瀣一气起来反攻我大周。”
“不论是前朝的大齐,抑或是如今的大周,几乎每一两年就要与西羌兵戎相见,百姓缴纳的税银大多拨给了军中,国库一直充盈不起来,若是不从根源上解决,再过几年西羌休生养息后,照样会卷土重来。”
皇帝声音浑厚,语气里带着赞赏:“沈卿回去便将所思所想,尽数详细地写出来,尽快呈上来让朕过目。”
“是,微臣定不负圣意”他神采奕奕回道。
下了朝以后,张德全急急忙忙地跟在皇帝身后:“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从派人递了话过来。”
皇帝的脚步猛地一顿,欣喜若狂道:“可是皇后挂念朕了快说递了什么话回来”
张德全见他这般,略带了迟疑道:“娘娘说马上就到大皇子的周岁宴了,因着不在西京城里,只打算小办一场,问陛下有没有空闲过去岐州一趟。”
“哦。”皇帝立马换了张嘴脸,冷冷道:“那你让人去回话,说朕初六前定会赶过去。”
他也好几日没见过赵仙仙,想念得紧,难得她主动派人过来问,自然要去一趟的。
随后他有条不紊地迅速安排好一切,晌午时分就马不停蹄地往岐州去了。
按说这三百里的距离,快马加鞭也该一天一夜才能到达,愣是让他在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赶到了。
到了赵仙仙所在的瑶光殿后,也不敢直接去见她,急急忙忙地去浴间把自己洗干净才敢往寝室走去。
这时候天已经亮透了,光线隔着窗纱透了进寝室来。
他掀起床边的帷帐,蹑手蹑脚地翻身上了床,小心翼翼地靠近正酣睡着的娇艳人儿,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受她的气息,与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他痴痴地凝视着她的睡颜,满心都是满足,久久都移不开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只穿着松松垮垮的软缎襦裙,因为是侧躺着睡,那道深深的沟壑都尽数袒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