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仙仙还美梦里没彻底醒来,清云与流云犹豫几番,决定还是小声唤醒她,说是赵父有要事求见。
她一听,伸手揉揉自己惺忪的双眼,让两人扶着自己起身来。
颇为慵懒地半眯着眼,任流云与清云在身上捣鼓着。
被搀扶着走到正厅后,她努力眨了几下眼,视线才不那么模糊。
“草民给皇后娘娘请安。”赵父见人来了,急忙放下茶杯,起身给她行礼。
“阿爹不必多礼,快坐罢”赵仙仙嗓音还带着些沙哑,听起来有些憨憨的,听得人心里一阵柔软。
赵父站着不动,眉头皱着,似乎有些踌躇不定。
他成家成得晚,如今本就已是半百的年纪,又经了徐氏被揭发那桩事,知道自己娇宠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整个人苍老了许多,发鬓染满了霜白,剩余的黑发都不怎么显眼。
赵仙仙有些不解,姗姗走到他面前,软声问“阿爹有什么事要同女儿说直说便是了,可是底下人轻慢了您”
“不是不是,宫人们都很周到,是我不习惯让人伺候着,才没让人近身跟着。”赵父见她误会了,连忙摆手道。
他嗫嚅了片刻,他才强颜欢笑道“我这次过来,是要跟娘娘辞别的。”
赵仙仙一听这话,有些回不过神来,茫然诧异道“阿爹这是什么意思阿爹是想回西京了陛下说了这几日就要启程回去了,阿爹大可以跟着咱们一道啊。”
赵父知道她刚出月子,担心她站久了不好,本想伸手扶她坐下,可手顿在半空,又放下了。
“仙仙你先坐下,别站着。”他神色凝重了些“不是回西京,我我是想直接去肃州,陪着你哥哥的。”
一旁的流云也识趣地搀扶着赵仙仙坐下,示意清云给两人倒茶。
“阿爹怎么突然想去肃州”她隐隐有些不安,焦急地问道“是不是那大将军找过阿爹了”
赵父脸上讪讪的,他做出这决定还真与大将军有关。
虽说大将军没来找过他这等小人物,可是他听说大将军也一起来了岐州,心里的愧疚与歉意不断翻滚着。
当初若不是自己的妻子起了坏心思,调换了两个孩子,怎么会有后来这么多乱糟糟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道“大将军怎么会找过我是我惦记着你哥哥,年纪比陛下还大些,到现在还没成家,我得过去好好帮他瞧瞧。”
赵仙仙听他提起赵深,整个人一僵,眼底闪过几丝慌乱。
她垂下眼眸,捏着桌上的影青釉浮雕杯盖来回转动、把玩着,掩饰心底的不安。
“阿爹不说,女儿倒是忘了,拖了这么多年,确实是该给哥哥说门亲事了。”
说不定,兄长娶妻生子后,就会发现对自己的心思,只是一时想岔了
赵父僵笑道“可不就是所以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也请宫人帮着备好了马车,一会儿就启程前往肃州。”
赵仙仙满是不舍,拉着他的手叮嘱了一番,又唤人给他多备银钱。
最后还觉得不够,把自己私库里新制的金饼都让人取了出来,要给他带上。
“娘娘,真的不必了”赵父见她一股脑儿地给自己塞东西,连忙摆手道“你哥哥的俸禄完全够我们爷俩花用的,娘娘别再给了。”
赵仙仙软语劝道“在边疆找门好亲事恐怕不容易,阿爹还是带上罢不然哥哥那点俸禄,哪里够给聘礼的”
最后赵父拗不过她,还是接过了那一叠厚厚的银票,但又推脱那一小箱金饼不好带上路,并没有收下。
他又深深地凝视了赵仙仙良久,心里无限感叹。
从前为了多吃一块白糖糕,都要抱着自己大腿撒娇哭闹的可爱丫头,那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如今长成了个明艳耀目的大姑娘,而且还是三个孩子的娘了
他眼圈一红,拍了拍赵仙仙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爹的乖女一眨眼就长大了,日后阿爹不在身边护着,要好好照顾自己。”
顿了顿,他有些泣不成声“平日里也别只顾着陛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整颗心都交付出去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话一说完,也不顾她的反应,起身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了。
“阿爹”赵仙仙朝着他的背影失声大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方才阿爹那番话,分别就是不打算再回西京了
清云于心不忍,赶紧上前去抱住她“娘娘快别哭了,兴许国丈大人帮赵将军安排好亲事就回来了。”
流云拍着她的后背,让她顺顺气,皱眉劝道“是的,娘娘您才刚出的月子,哭多了伤了眼就不好了。”
她也知道轻重,努力咽下眼泪,神色呆呆地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问“朝晖殿那头可有派人过来”
“回娘娘的话,没有呢。方才娘娘起得早,这会子还没到晌午,您要不要梳洗一下,再睡个回笼觉先”流云看出了她眉眼间浓浓的疲惫,轻声问道。
赵仙仙方才情绪太激动,现下一放松下来,倦意就开始袭来了。
“嗯,扶着本宫回寝室罢。”她揉了揉太阳穴,没精打采道。
两人闻言立即搀扶着她起身,往寝室走去,又让人备了热水帮她擦洗一番。
赵仙仙躺好了,又强打起精神吩咐道“兴许这几日就要回京了,底下人收拾东西时,你们也稍微盯着些,别出了什么差错了。”
“哎奴婢们都晓得的,娘娘放心”清云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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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帝后车辇浩浩荡荡地启程回西京。
因着还带着几个年幼的婴孩,车马不徐不疾地前进着,三百里的路程,生生走了近十日,才回到了西京皇宫。
也不知是怎么的,小公主初初回宫以后,每到夜里就啼哭不止,非要自己的母后陪着才能安睡。
赵仙仙见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心疼得不行,也不顾皇帝的脸色多难看,一连数十日都留在偏殿里陪着,与她同睡。
小公主还小,也离不开乳母,皇帝再怎么舍不得,也不好厚着脸皮一起睡在偏殿,只能狠狠地在心里给小公主记了几笔账。
日后等她长大了,再一五一十地同她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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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小雪时节,雪花纷纷吹落,及地就瞬间融化了。
此时镇国大将军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佥都御史朝着陈达拱手,面露忧色“大将军,恕卑职直言,皇后娘娘如今有了两位皇子,地位也稳固了,也该让陛下扩充一下后宫了罢”
随后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喋喋不休地引经据典,说着大道理。
他是都察院里的四品官员,仅次于都御史、副都御史,受了上峰的示意,特意跑了这一趟。
都察院向来奉守“纠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里头的各级官员日日扼腕叹息,觉得皇帝不该专宠一人,雨露均沾、子嗣丰隆才是明君之道。
他们洋洋洒洒数万言,写了几回长篇大论的折子,可递了上去都毫无音讯,说不准皇帝连翻都没翻过。
几番周折后,他们决定从这位原先的镇国大将军入手,毕竟他是皇帝最敬重的人物了。
陈达瞧着他唾沫星子满天飞,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眸色变得深邃复杂,令人琢磨不透。
一番言辞下来,佥都御史说得口干舌燥,也没得半点回应,面上有些讪讪的。
“不知大将军如何看的”他伸手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有些迟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