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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旭日东升,风和日丽,半点没了昨夜下过雨的痕迹。
赵仙仙揉了揉迷朦不清的睡眼,瞧见掀起帷帐的只有清云一人,便有些不解地问“怎的不见流云那丫头了”
清云脸上虽挂着笑容,却带着了一丝苦涩,绑好帷帐后,才支支吾吾地说“回娘娘的话,流云一大早去慎刑司领了十板子,现下还歇在耳房里呢”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领什么罚”赵仙仙先是震惊,秀眉微微一蹙,又坐起身来下了床。
清云一边服侍着她更衣,一边耐心解释道“奴婢听说是昨夜在西偏殿时,陛下唤人却没人应,所以门外候着的几人都被罚了。”
赵仙仙波光潋滟的眸子眨了几下,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默了须臾才低声道“她怎么也不同本宫说一声,自己就跑去慎刑司了,若说了本宫还能让她过去挨打不成”
清云半蹲着整理她身上已经系好的织金百褶马面裙,轻叹道“娘娘也知道,流云这丫头向来是个心实的,自然不愿这些事烦您的心。”
“也罢,那你让个小宫女去照顾照顾她,也让人去太医院取些伤药回来给她用。”
“是,奴婢替流云谢过娘娘了”清云连忙应下,随后又若有所思地问“对了娘娘,既然流云不在,要不要把沉云姐姐调回来寝殿伺候”
赵仙仙一愣,突然想起了自己刚进宫时的情景。
她那时初初见到露华宫殿前的金光闪闪的牌匾,便想起了太白诗中的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于是给四个大宫女起名时,也不愿多费心思,就借了诗句开头的“云”字,给四人分别取名为清云、彩云、秀云、沉云。
后来赵仙仙有了身孕,陈嫃又添了个懂医术的流云过来,所以总共有五个云。
彩云自不必多说,在流云过来前她就早早地“出宫嫁人”了。
秀云因为年纪小,又精通账目之事,所以虽有大宫女之名,却鲜少出现在赵仙仙跟前,一直都在露华宫的库房里打点着。
沉云就比较特殊了,她是因为太讲究规矩了,被打发到前头的正殿去当差了。
昔时沉云近身伺候时,不论赵仙仙做些什么不合规矩的,她都要语重心长地提点一番。
例如,赵仙仙平日里总喜欢睡到日晒三竿,若是沉云在的话,定是看不过眼的,非要念叨上一天一夜才罢休。
当时赵仙仙作为贵妃,吃穿用度远远超过了当时皇后的规格,她心里觉得不妥,四次三番地劝赵仙仙不该这般奢华铺张。
其实她的本意是好的,为人也老实忠诚,只是赵仙仙自小就在乡野长大,无拘无束惯了,听不得别人一直在自己耳边左一句规矩、右一句规矩的。
不过到底也没将沉云赶走,还给了她体面,让她在前头正殿里,继续领着贴身大宫女的名头与分例当差,只是不让她近身伺候。
“那就让沉云回来罢,不然换个不熟的过来本宫也不自在。”赵仙仙缓缓开口道,又拿起一颗螺黛自己试着对镜描眉。
心里暗暗想着如今自己也是皇后了,她总不该再会像以前那样日日念叨吧
清云不知她怎么就心血来潮要自己画眉了,但见她这般糟蹋自己的容貌,将原本的柳叶蛾眉生生画成关公眉,心里一阵惋惜,眼神躲躲闪闪的,不敢望她。
虽她忍着不出声,但赵仙仙是对着西洋镜画的,自然也知道自己画得滑稽,立马就放下了螺黛,唤人端热水过来洗干净。
这时候的上书房里,讲座上的太傅正专心致志的讲着孟子,而下首的小公主、孙兰还有小皇子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看看最前面那个空着的座位。
终于等到太傅去饮茶休息了,小公主和孙兰对视一眼后,就默契地配合起来,一左一右地夹着小皇子,质问他“皇兄今日怎么没来上书房念书”
小皇子挑了挑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时方福贵便告诉他别等大皇子了,只让他先自己过来上书房。
虽说兄弟两人都住着西偏殿,可一个睡在偏殿北边儿的厢房,一个睡在南边儿的厢房,两间屋还隔了十来步的脚程呢,他也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小公主知道自己这个同胞弟弟像个闷葫芦一样,也逼问不出什么来,很快就悻悻地拉着孙兰离开,去隔壁的茶房吃点心了。
一直到午膳时分,她们三人都回去露华宫与赵仙仙一起用膳。
最近天渐渐热了,小公主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齐腰纱裙,两条银白色的丝绦从腰间垂下,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颇为飘逸灵动。
她一如既往般冲上前去,抱住自己母后的胳膊,歪着脑袋撒娇“母后,皇兄今日怎么没去上书房”
“你皇兄身子不太舒服。”赵仙仙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顿了顿又道“正养着呢,你们几个小烦人精最近不许过去吵他,母后会让人盯着你们。”
一起来到饭厅围坐在膳桌前,小公主的小嘴高高撅着,都能挂油壶了“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就算去看皇兄,也绝对不会吵着他的呀”
赵仙仙被她的小模样都笑,忍不住亲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又故意岔开了话题,笑盈盈道“玖儿你不是顿顿都要吃鱼的今日做的是清蒸鲈鱼,胶东那边最近新鲜送来的,快吃罢”然后亲自把鱼肚最嫩的肉夹到她碗里。
然后分别给孙兰和小皇子夹了她们喜欢的菜,笑着跟孙兰说“兰丫头,你这两日回慈安宫时,帮本宫瞧瞧那边的冰盆够不够用,若是不够,尽管过来告诉本宫就是。”
孙兰也是一笑,亮晶晶的双眸都弯成了月牙似的“谢娘娘关心,兰儿晓得的。”
而在一旁立着的沉云,嘴动了好几下,却都欲言又止,本想说赵仙仙这般太不合规矩了,一国之母本就该让宫女布菜才是。
不让自己布菜也就算了,居然还亲自给几个小的夹菜。
还有慈安宫里的那位,闹出这样的事不赐死也罢了,竟还好吃好用地供养着
可她又想起自己从前就是话太多才被打发出去的,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可不能再被赶走,也就捏拳忍了下来。
用过午膳后,几个孩子本该回各自的寝房里午睡一个时辰,然后再回上书房。
但小公主和孙兰放心不下大皇子,而且也好奇为什么一个个都闭口不提他的病症,于是偷偷摸摸地跑到西偏殿来了。
进到大皇子的南厢房时,两人的绣花鞋上都沾了些泥,可见她们方才瞒着底下人过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其实她们方才走到门前,就被正好路过的方福贵发现了,他本还想劝一劝,但稍一思索,就权当没看见,往北厢房去了。
“皇兄这是怎么了”小公主见着他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心里也是一惊。
虽说最近几日大皇子与她们几人都生分了不少,但到底是嫡亲的哥哥,而且从前又是极宠爱自己的,如今见着他这副凄惨的模样,怎么可能不难受。
她和孙兰都以为他只是染了风寒或是起热之类的,没想到会见到他瘫在床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李陆努力扯了扯嘴角,却没说什么,他没有过兄弟姊妹,前几天是见着她们就来气,故意不与她们交流的。
这时候同样也是不开口,但想法却不太一样了,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会暴露了。
只是他悄悄望向孙兰的眼神多了一丝隐秘而复杂的意味。
昨夜母妃只说了沈岚毒害自己,而且夺位登基了,却没说为什么今生会把她养在宫里
“难怪母后不许咱们过来了,原来皇兄居然病成这样的”小公主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孙兰瞧着他这样心里也是难受,自有记忆起她就是天天与大皇子一块玩的,但她忍着没哭出来,还柔声劝道“玖儿别哭,娘娘让咱们别吵着大皇子养病,你一哭不就吵着他了嘛。”
小公主急忙用衣袖擦擦自己的眼睛,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兰姐姐说的对,是不该哭的。”
“陆弟弟好好养病,快些康复才是,不然耽误了学业就不好了。”孙兰轻叹了一声。
大皇子的功课不仅不如小皇子,甚至连贪玩的小公主都比不上,是他们四个孩子里最差的。
说是最差,实际上也不是真的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与其他同龄的官宦子弟对比起来甚至还算顶尖的。只是他这三个小同窗都是极其聪慧,且一点就通的,比较下来他就显得不太出彩了。
孙兰的一句“陆弟弟”像爆竹在李陆耳边炸开了一样,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目瞪口呆,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两个小丫头见他愣愣的,以为他身子不舒服,也不敢多留了。
又东躲西藏地回到东偏殿,在小公主的寝房里更衣,换下方才弄脏弄皱了的衣裙。
原本她们俩与两位皇子一样,都是一人一间屋的,只是她们关系跟亲姐妹也差不离多少,又喜欢一起睡,所以直接就同住在小公主屋里了。
“兰姐姐,你怎么了”小公主见她不停地在换下的衣裙里翻来翻去,有些不解。
孙兰又拿起衣裙,使劲儿甩了几下,眼眶顿时变得红红的,恹恹地说“玖儿,我的玉佩找不到了”
那是皇后娘娘亲自带自己去清凉寺求来的,她还叮嘱了许多遍,让自己一定要时刻戴着,便是沐浴或是睡觉时,也要放在身边随手可拿的位置才行。
小公主自然也知道那玉佩对她有多重要,挠挠头,试探着说“兴许是咱们方才偷偷摸摸过去皇兄那边时,不小心丢在什么地方了,咱们现在沿路走过去找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