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只把他当一块可有可无垫脚石,甚至当初虎口救人也可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戏码
李陆体内憋着一股浓重郁气,忍不住想要咳出来,他只好又捂紧了嘴,强忍下喉咙里腥甜痒意,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离开了。
一直走到几十步外地方,他才弯下腰猛地一阵咳嗽出来。
小程子方才醒过神来后,见没了他踪迹就吓得直跺脚了,但又怕会挨骂,不敢回去禀告那几位姑姑,只好自己四处找他。
如今好不容易在东偏殿后遍儿小院里找到人了,却看见他躬着身子拼命咳嗽模样,急忙上前去拍拍他后背,帮他顺顺气。
低头一瞧,好家伙,又咳出血来了小程子吓得顿时双腿打起颤来。
“殿下怎么跑远了,让奴才一通好找”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心想这回罚是逃不过去了。
李陆又竭尽全力咳了几声出来,才借着小程子手臂上力站稳站直,本打算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血丝,又怕留下痕迹,只好用指腹略微擦了擦。
“方才在想事情,走着走着就到这儿来了放心,我不会让几个姑姑知道。”他面上没了半点血色,语气颇为无力地说。
小程子一想到他咳出血,心里乱糟糟,也不知该应答他什么才好,于是搀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往西偏殿走。
月光洒落庭中,清辉就像一片沉寂空潭似,夜风也止住了,四周都悄无声息。
李陆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又僵硬弧度,偏偏双眼涣散无神,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可把正搀着他小程子给吓坏了,还以为他是被惊散了魂,或是染了什么夜游症,嘴唇抿得紧紧,不敢发出半点儿声来,生怕他会像戏文里一样走火入魔了。
李陆又突兀地嗤笑了几声,心里暗忖着,沈岚她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如今重活一世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不过若是前世之事真如母妃先前所说那般,那他今生定不会让她再如愿以偿,拼了命也要一报杀母之仇、夺位之恨。
回到西偏殿南厢房躺好后,他又是彻夜无眠,暗暗想着明日就要过去求见自己母妃,再重新问清楚前世细节才行。
。。
翌日清晨,趁着日头还不是很毒,赵仙仙就让人提着鸟笼一起到庭院里晒晒太阳。
这两年孩子们开始去上书房启蒙后,她日日闲暇无事,于是就养了只画眉鸟,时不时逗一逗。
能送到她这儿来,自然都是最好,养这一只画眉鸟不仅羽色鲜亮润泽,叫声也是十分洪亮,歌声悠扬婉转,动听十分,光听着就心情顺畅。
精美鸟笼摆放在石桌上,赵仙仙也坐在一旁,亲自将小瓷罐里鸟食用夹子夹起来,丢进鸟笼里。
“清云,流云那丫头近日好些了没”赵仙仙见沉云没跟着出来,就悄悄低声问清云,一双杏眸熠熠生辉。
她实在不大喜欢沉云,虽说她如今已经收敛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事事挑剔,可总是板着一张脸,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早知道还不如提拔个小宫女上来,顶替了流云位置近身伺候呢。
如今她也没犯什么事,而且都已经把人调回来了,也不好突然再撵走。
最要紧是,沉云是如今帮她管事刘尚宫亲侄女,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看佛面。
前些日子她应下让沉云回来,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想给刘尚宫卖个好。
若是流云身子恢复了,自然可以说是用惯了流云,借口不让她继续近身伺候了。
清云一听她这话,就明白了她小心思,抿嘴忍笑道:“回娘娘话,多亏了娘娘让人去太医院取了伤药,如今流云已经好多了,兴许再过些日子就能回来当差了。”
顿了顿她又问:“娘娘除了上个月末迎夏仪式去了趟南郊,今年都没怎么出宫游玩呢,可是没什么兴致了”
“也不是没兴致了,只是该玩地儿都玩过了,又不能出西京城去”
赵仙仙说着说着,突然一下愣住了,定定地望着笼里画眉鸟。
那个心狠手辣、冷心冷肺沈岚,如今就在皇宫里待着,甚至就在不远东偏殿里,她每每想起来都要提心吊胆一阵,还不如将她送出西京周边郊野庄子去养病,让人好生看守着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极,正要开口吩咐清云去准备准备。
但蓦地又想起她身体是孙兰,若是她趁机逃跑了,或者不小心遇上什么意外了,那可如何是好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画眉鸟脑袋,另一只手托着腮,呆坐不言,心里满是举棋不定。
柔和晨光透过树叶缝隙,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她雪肌玉肤上,双颊白嫩又透着一阵红润,随着她细小动作,别在耳垂红宝石耳坠子微微晃动着,本就如画般明艳姿容,更显得灵动娇俏了。
这时,一个宫人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抬眼时留意到赵仙仙正坐着走着神儿,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好附在清云耳边说了几句话。
清云思索了片刻,斗胆上前两步,缓缓开口试探着问:“娘娘,大皇子求见,已经在正殿候着了,您可要去见一见”
赵仙仙秀眉微微一挑后,浑身都僵了一下,抿着唇并不接话。
自那日夜里,母子俩把话说开后,她都没再去看望过他了。
一来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重生长子;二来,则是担心自己一见着他,就忍不住想起今生那个乖巧伶俐、懂事和善陆儿
半晌过后,她突然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提着鸟笼往回走,又状似随意地问:“传话宫人可有说,大皇子是因着什么事儿过来”
清云笑道:“回娘娘话,传话婢子说,是大皇子有许多事情想请教一下娘娘。但奴婢估摸着,是娘娘最近都没去看望看望,大皇子心里想念您了才是真。”
赵仙仙闻言,一不小心就踩在了自己牙白工字褶裙裙摆上,整个人往前趔趄了一下,手上提着鸟笼都直直地摔在地上,笼中画眉鸟惊得双翼不断扑打着,发出尖锐叫声来。
清云手疾眼快地上前扶住她,大惊失色道:“娘娘没事吧都怪这鸟儿,害得娘娘都差点摔了”
“无事无事,你也是真,本宫自己不小心,跟这画眉鸟有什么干系”赵仙仙被她这诙谐话给哄笑了。
前世也是这般,不论赵仙仙做了什么蠢事,清云立马就会帮她找好借口了,反正错就是不在她身上。
待她们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回到正殿时,李陆已经坐在里头静候了许久,连茶都续过好几杯了。
“儿臣给母母后请安。”他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茶盏,缓缓站起身朝着赵仙仙弯腰拱手行礼。
赵仙仙连忙上前去扶起他,苦笑道:“这些虚礼就不必了,你身子还没养好,怎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过几日未见,赵仙仙也没想到他会消瘦成这样了,而且脸色苍白发青,站都有些站不稳,心底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李陆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前些日子他都没有仔细打量过今生自己母妃模样。
如今她芳龄莫约二十四、五了,看上去还好似一个十几岁小姑娘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是三个孩子娘了。
便是前世他再不喜这个生母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里别说是有能与她姿容相媲美人了,便是能有她几分姝色,恐怕都难以寻觅。
自己与小公主虽都像极了她,可细细看着,五官里还是有几分她们父皇影子,到底还是不如她生得这般处处精致无瑕。
赵仙仙被他这奇怪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手让殿内候着宫人全都退了下去,又款款走上主位坐了下来。
“陆儿有什么事便只说罢。”她朝着下首李陆浅笑盈盈,看上去十分亲近和蔼,可偏偏又与他隔了好几步距离。
李陆也看出了她不动声色躲避,心里头忍不住生出一丝酸楚来。
于是他也不打算模仿今生李陆了,颇为生疏地朝她拱手道:“儿臣过来,是想仔细询问一下前世一些事项,还望母后能为儿臣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