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哗哗流着,他把手伸到冰冷的自来水下,仔细地擦拭着刚刚和人握过的右手。
洗手间宽阔的镜面玻璃上,映着青年面无表情的脸。
武君君目不转睛地看着镜中的人,和包间里的样子不同,他脸上散漫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井水般干净冷冽的面孔。
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随和散漫都是假象,真正的他,冷漠,甚至冷酷。
武君君没有失望,因为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从他还不认识自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比岑溪从流氓手里救下岑念还要更早。
他毕业回国前,偶尔回国都会和岳尊来aoucb,那时候,武君君就注意到他了。
他和一群纨绔公子站在一起,可是却和他们任何一人都不一样。
干净得不可思议。
“你以前不戴围巾的,今天是为什么”武君君说。
他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一般,抬眼从镜子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以前”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让武君君的心跟着颤了颤。
“我我在这里做了两年服务生。”武君君鼓起勇气说“我还给你们点过单。”
岑溪点了点头,答得很爽快“不记得了。”
武君君压下心中失望,努力露出笑容,说“谢谢你刚刚对我伸出援手,我知道你有洁癖,你放心,我不会碰到你的”
岑溪笑了笑,像是嘲笑,武君君疑心自己看错,再去看,那抹笑已经从他嘴角消失了。
他问“为什么转行”
他在关心自己。
武君君立即把刚刚看到的那抹嘲笑钉死成“错觉”。
是啊,他虽然冷酷,但从来没有为难过服务生,不像他的那群同伴一样,高兴时不高兴时,都可能拿人微言轻的服务生撒气找乐子。
武君君听他这么问,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一直做服务生
“我”武君君刚一开口就哽咽了,她忍着眼泪,说“我哥哥是个赌徒,他不光输掉了家里的房子和店铺,还欠了黑社会一大笔钱,爸爸妈妈和我一直在工作为他还钱但就在昨天,他跑了,他扔下我们逃跑了”
武君君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时至如今她依然无法相信,那个小时候护着她长大,为她和别人打架的哥哥竟然把她和父母丢给黑社会,卷走家里最后的钱一个人跑了。
“他们逼我们还钱,家里真的拿不出了”她哭着说“那些人搬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逼我做赚钱更快的公主,否则就要剁了我父母的手指”
她不愿意沦落风尘,她明明还有一年就能考上心仪的大学了。
等到大学毕业,她会有光鲜的工作和未来,可是生活逼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她没有,只能从别人身上拿。
武君君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从最坏的结果里选了一条稍好的路,她已经尽力了。
她脆弱无力,希望有个王子能从天而降拯救自己。
武君君捏紧自己的裙角,迈出最后一步。
她站到岑溪身旁,颤声说“你能帮帮我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岑溪看了眼梨花带雨的武君君,笑了笑“什么都愿意做”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让武君君脸色浮出一抹薄红,她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求尊少,把你对我说的这番话,对他再说一遍给你个建议,领口再拉低一些。”
武君君的脸色先红后白,单薄的身体在强力的空调风下摇摇欲坠。
岑溪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的话对少女产生了多大的伤害一样,神色如常地说道
“他应该会为你找一个好买家。”
武君君害怕地摇头,后退了一步“不我不能”
“不愿意”岑溪说“还有一条路。”
就像握到了救命稻草,武君君期待地看着他。
“报警。”
“不行,报警的话,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既然这样,那就收拾细软独自逃跑吧。”
武君君闻言呆住了“你怎么能”
岑溪终于关掉了水龙头。
水声一停,洗手间显得格外寂静。
岑溪扯下擦手纸,随意地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有人夸你长得不错吗”
武君君显然知道答案,她张了张嘴,想回答他的问题,半道上又不好意思地停住了。
“是啊,没夸过的话,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岑溪始终垂眼注视着手中那张渐渐变皱的擦手纸“清纯、柔弱、乖巧听话,就像雨中楚楚可怜的小茉莉”
他清点着她外貌上的优点,把她说得脸色越来越红,然后话锋一转,将皱掉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他抬起眼眸,冷冷地注视着武君君“只可惜,脑子不好。”
武君君惊惧交加地看着他,几次三番下来,她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脸再也红不起来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岑溪的印象有着致命的错误。
这一刻起,她不再向往他,她明确知道这个外形无限接近王子的人并非王子。
她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如坠冰窖,心中只剩下害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允许你坐下么”
他近乎温柔地对她说话,武君君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因为因为我是岑念的同学”她胆战心惊地回答。
“错。”
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温柔。
岑溪微笑着看着她,那微笑在她的注视下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只剩下彻骨的冷意。
“我是为了警告你。”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轻声说“你不配说她的名字。”
岑溪冷眼看着她,说“救你的确是举手之劳,但是我不愿意。一个放弃自救的人,没有被救的价值。”
武君君失魂落魄跌倒在地,岑溪无动于衷地走出了洗手间。
身后传来女孩痛哭的声音,没有人在意。
夜场里每天都有人哭泣,伤心的人那么多,无人回顾。
世界中许多人都等着被救,只可惜,世上没那么多慈悲心肠的天使。
岑溪的手机响起,他拿出一看,来电人罕见。
他接起电话。
“少、少爷你快回来吧,先生要和二小姐打起来了”
岑筠连最近好事频发,大多都是和他回家不到一年的小女儿相关。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最近每每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
投桃报李,他对岑念也多了数倍的耐心。
虽说小女儿脾气是不好,但那又怎么了创业的时候,比这更厉害的脾气他又不是没遇到过
特别是自从岑念攀上汤老的关系后,他就更是下定决心,只要这个小女儿没把屎盆子扣到他脑袋顶上,他就后退一步,忍让一点
万万没想到
这个女儿没有把屎盆子扣他头上,而是直接把他塞屎盆子里去了
岑筠连从侯婉那里看到照片和监控视频,又听了张嫂和大小许的证言后,他血气上涌,差点当场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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