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提起南边的瘟疫,养真立刻想起了这些,在乾清宫门口听王贵妃说赵芳敬要去,简直如同五雷轰顶,无法接受。
王府自然有人往乔家走了一趟,告诉他们姑娘今晚上在王府歇息,乔家众人自也无话,只唯唯答应而已。
这边赵芳敬便陪着养真回了府内,又亲自送她回到昔日自己的住处。
养真才进院门,昔日的种种顿时涌上心头。
从偏僻的淮县给赵芳敬带到京内,安置在这属于自己的院落之中。
赵芳敬也不懂如何对待一个孩童,幸而王府里还有管事的女人,便命她们只管捡着极好的东西给养真放在房中,所以养真所用之物竟都是上好的。
养真并不知道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待遇,但是毫无疑问,那一段时间她便是给赵芳敬宠在掌心里的公主了。
假如没有张天师那老家伙冲出来,节外生枝,闹出那许多事情……想必她的一辈子都能如此安逸罢。
此时此刻养真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种种,竟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
养真定了定神,走到床边上,俯身把枕头掀起,却见枕头底下放着一个极小的玉坠子,像是一头玄鸟,却是极其简单粗拙的雕琢方式,形状也不大,只有人的拇指大小,上面系着一根红绳。
这只小小的玄鸟玉佩,是养真的生母留给她的唯一之物,当时伴随着襁褓中的她一并送到了乔家。
当初赵芳敬送她走的时候,本来要一并带着的,但是养真虽看似听话,心中却倔强的很,因为不喜赵芳敬送走自己,便把这只玄鸟留了下来。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大概是想让赵芳敬知道,自己曾在这里住过,把这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留下……以后他发现了,大概就、不至于把她彻底的忘了。
恍若隔世,养真将这小小地玄鸟握在手中,回头看向赵芳敬:“这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有动过”
赵芳敬笑道:“这是你的屋子,没有你的允许,怎么能随意乱动”
养真的眼圈突然又无端地有些发红:“十三叔……”
赵芳敬却转身走到旁边靠墙的檀木桌子上,上面却放着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手工做的披红挂绿的驴子,半只耳朵却开了线。
赵芳敬一笑道:“你看这个,是你那时候顽皮把驴子的耳朵扯坏了,本来想叫人修补的……”
只是那时候养真已经给他送走了,便也没有再叫人改变过。
养真在王府里一连住了两天。
赵芳敬却因为接了钦差的差使,朝廷里工部,户部等协同部门朝臣们要跟他交接等等,是以竟比平日里更忙碌许多。
而就在第二天的晚上,宫内紧急来人,原来南边果然八百里加急送了急奏,各处的雨竟都停了,时候正是在张天师离京的那日。
一切正如天师所料!
在赵芳敬领差使启程这日,养真一反常态,亲自给他伺候更衣。
赵芳敬反而有些不大自在,笑道:“干什么叫他们来就是了。”
养真只是不许。
这次是作为钦差前往南边,所以并不能穿寻常的道袍,要着正经的王服。养真把那袍子展开,因为他生得身量高挑,养真却身量不足,那袍子竟垂了地。
养真竭力举高双手,才将袍子搭在他肩头。
赵芳敬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便微微屈膝,单膝跪地,让养真给自己披在身上。
养真看着他这样的姿态,不知为何心里越发地有些酸楚。
无端竟想起他逼宫那天晚上,身着甲胄出现在自己的样子。
“十三叔……”养真低低地唤了声。
赵芳敬抬头看着她,却像是知道了她要说什么似的:“不用担心。”他微微一笑:“我会好好回来见你的,说到做到。”
养真强忍着要落泪的冲动,抬手进怀中把那只玄鸟掏了出来:“这个,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知道。”
她吸吸鼻子,拈着玄鸟上的细细红线,给赵芳敬系在脖子上:“带着它,就像是我陪着十三叔一样。”
赵芳敬垂眸看着颈间的玄鸟,小心地掖在衣襟里面:“我……一定会好生珍藏。”
养真在送别了赵芳敬后,便自回到了乔家。
而就在赵芳敬离京后数日,忽然间有钱家的两兄妹,仲春跟丽月两个找了来,还是钱家庄里老陆亲自派人送过来的。
养真见了他们两个,喜欢非常,忙问他们怎么来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赵芳敬在临行之前,派人去钱家庄上跟老陆说了声,叫让两个孩子进京去陪着养真,免得她一个人无聊。
正好钱仲春跟丽月两个自打养真回京后,也是想念的了不得,只不过因为钱家父母知道养真身份非同一般,不敢叫孩子们去攀扯而已。
如今听陆老爷如此说,自然像是喜从天降一样,忙给孩子们收拾了几件衣裳,又叮嘱了许多话,才送他们上了车。
乔家虽然有乔英跟乔云两个女孩子,但毕竟分别了这样久,彼此心思都陌生了,何况这两个女孩子也忌惮养真的身份,不敢跟她十分玩闹,养真也不便跟他们多亲近。
幸而还有个谢氏,也算是整个府内唯一能亲近说话的人了,但是谢氏性格胆小怯懦,容易受惊吓,养真自然也只拿出那温和端庄的气度来同她相处。
如今突然多了钱仲春跟钱丽月,这才对了脾气,心胸开阔。
乔家众人对于两个小孩子的到来,自然也不便说什么,只有朱老夫人,本就对养真大有偏见,如今更多了两个乡下的孩子,她当然更加没有好话。
幸而仲春跟丽月都守着养真,大家一块儿玩闹,并不到她老人家跟前去打眼,朱老夫人也只能对着谢氏跟包氏等念叨抱怨个几句而已。
赵芳敬去后月余,乔家门口突然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乔四姑娘。
京城里富贵官宦人家数不胜数,乔家这种门第自然是不上数的,本来乔家的这些下人们也似低人一等,可因为有个了不得女孩子,加上养真回京后又屡屡地进宫应酬,家门口时常见王爷、皇子等驾临,所以这些下人也膨胀起来,自封为皇亲国戚之家,逐渐地高人一等乃至数等。
眼见这来人衣着寒酸,相貌也有些憔悴,这些下人们哪里放在眼里,便冷嘲热讽,又赶他走开。
谁知这人并不走开,见下人们一再为难,便退到墙根边上站定。
又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恰好养真的小厮得善出门,不经意中看见墙角边之人,得善吓了一跳:“这不是薛先生吗”忙上前询问薛典为何在此。
薛典垂着眼皮道:“你带我去见四姑娘。我有话要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