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公婆说的那样,她已经是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了。
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女人,成日惶惶不安,又得忍受婆家的白眼。
那时,她抱着小何妙,不是没有后悔过嫁给何清华。男人再好,再护着她有什么用?他妈可是拼着性命生下他的,他又是何家唯一的儿子,难不成他还能连父母都不要了?
她知道他每天都被逼着跟她离婚,她也知道他一直都在抗争。
但她并不觉得他有胜算。
而结过婚,生过孩子,还失去了子宫的她,以后还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吗?
她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有一天,她在灶房洗碗的时候,公婆终于忍不住气了,冲进来拖过刚洗好的碗,往地上一砸:“你这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还想死乞白赖地在我家打白食吃吗?!”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但那一次,她很有骨气地恶狠狠瞪了回去!
即使产后体虚,但她看上去也比普通城里妇女健美,又当盛年,被她一瞪,连公婆都吓得倒退了两步,再不敢说话。
她冷哼一声,回屋收拾了常穿的衣物,再把小何妙用襁褓一裹,就往外走。
然而天大地大,她却头一次生出这天地容不下她们母女的感觉。她坐在河岸边的长椅上,愈合不良的腹部伤口抽疼得她简直想拿把刀再给它来上一刀。
那一天,她看着水波涟漪,忍着腹部疼痛,就这么干坐了一下午。
快到傍晚的时候,何清华满头大汗的寻过来了。看到她呆怔的面容,两眼含泪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嘴里责怪道:“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都找了你一下午了……你动了手术,累不得的……”
那怀抱当真温暖,她闭上眼默默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嘴上却很冷漠:“我们离婚吧。”
她还记得,他当时浑身都僵住了,然后松开了她,眼睛发红,咬牙切齿地道:“假如你不是动了手术,我真想给你一巴掌!我天天都在为我们的婚姻做努力,天天都在忍受我妈的无理取闹,你只要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呆着就好。你现在却跟我说离婚?”
“……我累了……”她的声音低了几个调,让人几乎听不清楚。
但他却肯定听清楚了——她看到他的拳头攥紧了。
他在长椅前踱来踱去,神情烦躁,最后又柔和了表情,细细哄她:“今晚,咱们就不回家了,到招待所住一晚怎么样?我等会儿先送你到咱们单位招待所的大厅去,你等着我,我去找领导开介绍信。”
她摇摇头:“都下班了,还是别打搅领导休息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
一直到现在,她都感激,那个时候他没有意气用事,而是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反过来向她道歉。说对不起,作为男人,他没能保护好她们母子。又说,她是为了他,才失去生育能力的,他不可能抛下她不管,让她放心。
但作为一个女人,她想听的并不是他的责任与道义。
在他反复劝说无效,她执意离婚的情况下,这个男子哭得像个孩子,抱着她问:“为什么你非要离开我?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吗?”
她也流泪,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然后,他发出一声宛如咏叹调一般的语句,他说:“我爱你啊……”
这句话刹那间把她从“就算勉强留下来,我也只是他的负担而已”的牛角尖里,拽了出来。
她终于把头埋入了他的肩窝。
那天晚上,他现找领导开了介绍信,一家三口住在了招待所小小的房间里。
他把女儿放在两个人中间,又把胳膊伸过去,让她枕着,对她说着绵绵情话。又告诉她,他这段时间其实并非是没有作为的。他打了报告要房子,领导不批,他就天天堵他们。反正谁不批,谁就别想摆脱掉他这个尾巴。
不管是送礼也好,请客吃饭也好,种种法子他都想了。叫她这段时间就住在招待所里,房子应该很快就能分下来了。
她惊讶地望着他,他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男子气慨的人,去医院抽血检查时,看着留置针都怕兮兮的。
现在却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
“你爸妈怎么办?跟他们分开住,他们能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