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麦还没进去就吓哭了“我可以不可以不去啊,我不敢去呜呜呜。”
贝瑶说“别怕别怕,你牵着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单小麦犹豫地握住她的手,在两个人进去之前,她又颤抖着退了回去“我不要去!瑶瑶我害怕,哇呜呜呜,我要转专业,我不学这个了。”
负责监督她们两个进去的师兄也被哭得很头疼,这同学胆子这么小怎么学医的?
然而单小麦不去,总不可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
师兄为难地看着贝瑶,贝瑶也有些害怕,然而她还是点点头“我进去吧,师兄你们安慰一下小麦,她小时候受过惊吓,胆子很小。”
她进去以后,师兄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咔哒一声很安静。
月光惨白照进来,停尸房很安静。空气偏冷,贝瑶裹紧衣服,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她始终觉得浸泡尸体的福尔马林味道极其浓郁。
她晚自习才吐完,现在脸色依然很白。
贝瑶抱着手臂坐在室内的小板凳上,有些害怕了。如果单小麦进来,至少两个人还有个伴,但是现在她一个人,面对着好几具浸泡的冰冷尸体,贝瑶咬牙,不看它们,紧紧抱住自己膝盖。
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两个师兄按理还在外面,贝瑶有些害怕了,她站起来,敲敲那扇门”师兄,你们还在吗?”
外面没有人应。
贝瑶觉得有些不对,开始重重拍门“你们还在吗?开一开门啊!”
月光也没有了,空气静悄悄的,似乎有冷风爬上脚踝。贝瑶终于吓哭了“开门!不要搞这样的恶作剧!”
外面依然没人应。
那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楚巡拿着停尸房的钥匙,冷冷笑了一下。
王乾坤?他们被一个女的糊弄了。不是瞧不起他楚巡吗?那就尝尝孤单恐惧的滋味。她这次有本事再变个男朋友出来啊。
没钥匙,即便她室友发现她没回去又怎么样呢?
十一月的夜晚很冷。
她很害怕,最后一年多都不曾喊过那个名字轻易就脱口而出了“裴川,裴川!我怕。”
~
十一月的天,陈英骐却满头大汗,他发现不对的时候立马赶来了。然而那把锁并不是旧时可以砸开的锁,陈英骐慌得胡乱找钥匙开了几次都不行。
“贝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里面没有回应。
陈英骐看着这扇紧闭的门,这门电锯都不一定锯得拦,也第一次生出心慌。瑶瑶不能出事,他答应过那个人的,何况贝瑶还是他发小。
陈英骐咬牙,想到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用,但总得试试。
这两年陈英骐瘦了很多斤了,然而晃眼一看,还是个偏胖的男人。
陈英骐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拿出自己口袋里一个小型按钮按了下去。
校外的裴川手臂痛得闷哼了一声,他看着自己曾经埋在血肉里的传感器,咬牙往贝瑶学校里走。
他忍住手臂的痛,找到了陈英骐在的地点。
看到停尸房,裴川脸色都变了。
陈英骐顾不得惊讶本来在坐牢的人怎么在这里,一叠声说“她在里面!她被关在里面了!”
裴川过去,手掌拍门“瑶瑶。”
陈英骐说“没有用,我叫过了。从外面拍门里面会有回声,会很响,她被吓到了。”
裴川死死咬牙,口腔里一股子上涌的血腥气。
他愤怒又心疼,那个人亲过她侧脸的“少年”就是这样保护她的?
裴川不敢再拍门。
他说“马上去买橡皮泥,再去借钥匙打磨器。”
陈英骐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路狂奔,很快东西就拿来了。
裴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橡皮泥塞进钥匙孔里定模,然后边看边打磨。
陈英骐满头汗,喘着气。
空气很安静,裴川的动作很快,陈英骐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裴川虎口被划破了老长一道口子。
陈英骐压下惊呼声,安安静静不敢说话。
裴川用手抹掉钥匙上的金属粉,插进门里。
陈英骐听见响声,惊喜道“开了开了!”
两人推门进去,贝瑶蹲在角落,捂住自己耳朵。停尸房又冷又静,她沉默着蜷缩掉眼泪。
裴川有一瞬呼吸都停滞了,像是有人狠狠捏住他心脏,将其碾碎,心疼得他呼吸困难。
他碰都舍不得碰的宝贝。
“瑶瑶。”他嗓音沙哑,口中方才咬住口腔肉集中精神,现在一股血腥气,裴川说,“不怕,没事了。”
她抬起了,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脸上挂满了泪痕。
下一刻,她站起来扑进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陈英骐看了一眼,默默离开了。
裴川把她抱起来,假肢磨得生疼,他抱着她往外走。
月光洒了一地,停尸房外面有个小花园凉亭。
裴川把她放下来,让她坐在木椅上,他把外套脱了,紧紧裹住她,声音很低“好了,不怕,没事了。”
贝瑶抽泣着说“尸体在福尔马林里,像是在飘动。有人在敲门,很大声。”
裴川说“那是陈虎,他吓到你了,改天让他道歉好不好?”
她吓坏了,在他怀里发抖。
她已经一个人和尸体整整待了快五个小时。
他便也抱紧她。
一年多的时间,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初冬的风很冷,吹在他单薄的衬衫上,他怀里却滚烫。
已经凌晨了。
贝瑶觉得更像是一场梦,仿佛一眨眼,就回到了一年前,她乘坐公交车回家那个晚上,笑着给裴川说大学见。
可是从夏天到另一年的冬,她太久没有见他了。
月光下,少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
她伸出已经暖和了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瘦了好多,本就冷锐的眉眼更加冷峻几分。
她哽咽地握成拳头,砸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混蛋!裴川你这个混蛋!”
他任她打,让小姑娘发泄一年多的委屈。
她拳头轻飘飘的,打在身上并不痛,然而难受的是胸腔下那颗心脏。苦涩极了,那种苦涩的感觉抑制不住蔓延开来。
“都怪你呜呜。”这个好坏好坏的男朋友,她都做好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了。
可是贝瑶从来没有食言过,那年高考完裴川问她,要是以后遇见有人给她告白,而他不在她身边呢?
她说她会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
贝瑶不明白裴川为什么不辞而别,她看不懂许多事,然而她从年少唯一看懂的事就是,裴川爱她。爱得深入骨髓,爱得情不自禁。
不管多久多远,他总会不惜一切代价回来她身边。
一如未来的自己写下的那张纸条一样,她是他两辈子的心肝。
城市的夜晚没有星星,只有苍白的月光。
他抬起右手,粗糙的拇指指腹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明明是那么爱笑的姑娘,怎么总是把她惹哭呢?
他手臂上种下的传感器依然在一跳一跳的痛,左手磨钥匙的伤口还不敢给她看。
然而他单看着她,心中的疼惜满溢,便盖过了世上一切伤痛。
他在她面前,永远卑微与爱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