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文沣:“小娃娃,你告诉本官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小福满说了一个小城的地名,是离边陲之地最近的,镇国公的确是在这里驻扎过,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葛文沣又问了几个问题,是小福满的出生日子,还有生辰,也都对得上,有这种可能性。
镇国公的脸色越听越沉,到底是谁这么歹毒用这种办法害他?
葛文沣这会儿倒是不着急了,他想了想,突然看向孟娘:“这位夫人你说你曾经是别人家的小妾,不知你之前的老爷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有事何时认识的镇国公,镇国公是哪一日在你府上借住?”
葛文沣这一连串的问题,孟娘被问的晕头转向的,她想去瞧旭王爷,可忍着没敢看,想到旭王爷说了,到时候问她什么,她只管说,不用怕露出破绽什么的,就怕没有破绽。
毕竟只有有了破绽,才能给镇国公点甜头,对方才会愈发像是抓到把柄一样往下继续,而这时候,也更容易揪出别的线。
孟娘定了定心神,按照武氏当初的人交代她陷害裴大公子的话开始说出来。
只是等孟娘这边说完了,镇国公先开了口:“你胡说!那日老夫去打仗了,根本没在军营,也没在城中,怎么借住?当时老夫身边跟着将士三千,都能为老夫作证!”镇国公自从交出兵权之后,还是很贪恋权势的,所以对于过往的那些事时时都会想起来。
加上下雨,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毕竟边陲很少下雨,难得一次他还在外行兵淋了自然记得清楚。
葛文沣看向孟娘,后者慌了一下:“都、都过了这么久了,也许……也许郎君你忘了呢?”
“不可能!老夫记性极好!”镇国公皱眉,威严地盯着这小妇人,她怎么回事?
这边争执不下,可若是去打探需要一段时间,而这时候不远处终于冷静下来的武氏听到这熟悉的话,终于想起来这是自己交代过让孟娘来污蔑裴大公子的。
她咬着牙偷偷看了眼裴世子,看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难道之前自己的猜测错了?裴世子压根不清楚这件事?也是,孟娘才回来多久,他一个瞎子能知道什么?可为什么孟娘会突然反水?
武氏死死盯着孟娘,突然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这小贱人不会是这段时日在京中知晓了老爷的名头与权势,所以干脆想这么闹腾一番,扒上老爷进府当个小妾吧?
老爷可是国公爷,这小贱人长得又是貌美的……
武氏气得不行,这小娼妇!
她气恼之下,瞧着孟娘被葛大人问的哑口无言心慌意乱的模样,突然嘴角扬了扬,这孟娘想改口扒上老爷?她休想!她得想办法继续把重点往裴大公子身上掰,左右她也没亲自出手,暂时也不会有人查到她头上,等事情了了赶紧把孟娘给除掉。
至于五皇子,若是知道这孟娘是个妓子,他还会在意?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忘了。
武氏听着不远处镇国公与孟娘争执到底那日下雨遇到的是不是他的时候,突然不经意插嘴:“老爷,你那次打了胜仗是个雨天妾身还记得,肯定是这小娘子记错了,你再想想,是不是……这小娘子这些年受了苦想差了,其实的确是我们镇国公府的,但不是我家老爷呢?”
孟娘心里不安,立刻梨花带雨地摇头:“不会错的,就是郎君……”
武氏:“说起来,五年前在边陲之地的除了老爷还有大公子……啊,瞧妾身在说什么,妾身什么都没说!”
可她这“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欲盖弥彰”的话,镇国公一下就想起来之前一开始的禀告,说这小妇人其实是老大的遗孀,他眯着眼,盯着神色不对的孟娘,难道其实是老大做的事,最后这小妇人看老大死了,所以想把脏水泼到他头上?
镇国公脸色一沉:“你到底是谁?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孟娘摇头:“就、就是郎君你的啊!”
“胡说!”镇国公一咬牙把这个容貌跟他的确有一些像的奶娃子拽起来,“他这模样,你刚开始禀告的时候说你是老大的遗孀,你是不是看老大没了,所以才故意想扒上老夫?”
众人被镇国公与武氏这展开给震了下,同时无语看着武氏与镇国公:以前没发现,这镇国公是不是练武练傻了?没影儿的事往自己已故的儿子身上泼?
再说了,这小娘子要真的是老大的遗孀,又怎么会攀扯上这当爹的?
这也太儿戏……太不合情理了吧?
众人不傻,瞧着镇国公的模样也怪怪的,镇国公是刚开始被武氏带了一下想洗脱嫌疑,加上之前的确是禀告的老大的遗孀,他才会先入为主这么猜,可这么被众人瞧着,他也觉得这说出来……也太扯了,可偏偏当时的确是这样,难道一开始禀告错了?
镇国公瞪了管家一眼。
管家也冤,当时这小娘子的确是说的大公子啊……
谢彦斐这时候却开了口,他却是针对的武氏:“镇国公夫人,你平日里对裴世子不满也就算了,现在连个死人都不放过,你怎么回事?裴大公子为我大谢立过多少汗马功劳?他可是死在打胜仗之后,虽然比不上镇国公的功绩,可也是战功赫赫的。他生前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是那种贪恋女色的人吗?怎么,你这是看自己的老爷有了个貌美外室,为了给自己的老爷开脱,往自己的已故的继子身上泼脏水,你就不怕午夜梦回噩梦缠身吗?”
谢彦斐这么一提醒,本来还只是眼神控诉瞧着镇国公的众人则是看向了武氏,说起来刚刚开头的确是镇国公夫人把话题第一个引到大公子身上的。
他们瞧着镇国公夫人的面容就有些复杂了,都说镇国公夫人出自将门,巾帼不让须眉,嫁人之后温柔贤淑是个贤内助,可这么一瞧……却又有点微妙了。
她怎么想的?就算当时下雨不是镇国公,那也不能虽然猜忌到大公子身上啊?
武氏哪里想到五皇子会这时候添一嘴,刚想解释,突然有人匆匆跑过来:“老爷,外面抓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谢彦斐先一步开口:“带进来!”
镇国公还没说话,这五皇子怎么回事?这是他府上,可对上谢彦斐幽幽看过来“你是不是心虚”的目光,他皱着眉抬抬手,立刻有人去把鬼鬼祟祟的两个人给带上来了。
而等那两个人一带上来,他们就看到之前还只是惊慌的小娘子突然浑身一震,因为她的反应太大,所以众人想发现不难都难,尤其是这两人一出现,小娘子抱着孩子将头埋着,瑟瑟发抖浑身都在发颤的模样。
葛文沣就站在孟娘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眯着眼:这件事看来还有的深查啊。
葛文沣则是等两人被压着跪下来,直接不等孟娘开口:“她都已经招了,你们还不如实招来为了要搞出这种事陷害镇国公府?本官是刑部尚书,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坦白从宽的好,否则别怪大刑伺候!”
众人一脸懵:招了?谁招了?
那两人一愣,对视一眼:“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跟我们无关,我们拿钱办事而已。”他们的确只是拿钱办事,给他们钱的人早就说了,若是事发只需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行,反正他们也真的不知道。
这次过来也是有人给他们递了信儿,递信儿的就是之前联系他们的人,让他们来镇国公府门前。
他们还以为怎么了,结果一来就被抓到这里来了,难道事发了?
可他们也不怕,拿钱而已,别的他们可真不知道,他们不是主谋,顶多算是从犯。
他们也怕受刑,很干脆就说了。
葛文沣本来就是诈他们,果然他们一说,孟娘脸色更白了,呜咽着摇着头,“不关奴家的事,是他们逼奴家的,奴家不想来的,不想的,他们拿满儿的性命威胁奴家,奴家都是逼的……他们都是坏人坏人!”
孟娘听到这终于跟之前旭王爷说的对上了,看来是真的要先一步弄死这两个人,就再也没人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了。
所以孟娘演起戏来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
众人一脸懵,怎么回事?而不远处的武氏看到这两个人浑身却是一哆嗦。可随后想到她从未插手过,就算查也查不到她头上,只是恨辛苦安排这么久的事就这么失败了。
镇国公一听“拿钱办事”怒吼一声:“你们到底受了谁的指使?”
那两人摇头不说。
孟娘这时候突然哭了起来:“奴家的命好苦好苦啊……本来跟夫君好好过着日子,可突然夫君就没了,奴家本来一个人带大了孩子,可他们两个一来就拿满儿的性命威胁奴家!说!说奴家要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办,他们就杀了奴家和奴家的满儿,奴家只能跟着他们来到了京城,按照他们的吩咐来污蔑……污蔑裴大公子,说裴大公子抢了给人当小妾的奴家,最后还不要奴家了,说奴家不得已入了青楼,他们让奴家把自己往身世低贱了说……奴家只能同意了,可奴家没想到……会遇到王爷,王爷对奴家这么好,可奴家……却骗了他,王爷,对不起都是奴家命不好连累了你,奴家良心难安,又听说裴家的大公子心地善良是个好人,又死了不能让一个死人死了还不得安宁。可奴家又不能不来,奴家被逼着到了这里,看到这位大老爷,想着、想着不如就扯到他头上,他肯定不信了就会赶走奴家……这样奴家完成了他们让奴家做的,也能不用受良心谴责了!呜呜呜……”
孟娘一哭三唱,把一个受欺凌威胁的孤儿寡母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是王爷之前教的,她又重新琢磨一下,更加凄惨可怜,而那两个一脸懵逼的监视人傻了眼:这都是啥?
谢彦斐这时候也嚎啕一声:“好可怜……本王原谅你的欺骗了,可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连一个死人的名誉都不放过!”
他这么一喊众人终于一哆嗦清醒过来,随即倒吸一口气,天啊,今日这还真是……有生以来见过最跌宕起伏的寿宴了。
若这小娘子说的是真的,难道其实一开始是有人想毁了已故裴大公子的名誉?
这小娘子被逼无奈加上来到这里却与五皇子动了真感情,就不忍心当坏人,干脆想闹大一点被赶走?
可众人后脊背却发凉,万一这小娘子没反口,那岂不是今日就是一桩借他们的口算计污蔑裴大公子的戏码?
他们虽然有的人心狠,可也没对一个死人也下手的。
到底谁这么灭绝人性?
葛文沣脸色也沉了下来:“来人,搜身!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两人看事情不对,却也不敢说话,不过他们一向小心,那人更是谨慎,只给银钱也没什么有证据的,那人抓不到,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事。
结果,随着这一搜,的确除了几张银票和一张当票什么都没搜出来。
葛文沣拿着银票仔细看了看,是普通钱庄的银票,没什么特别的,又看了眼那个当票,他摆了摆:“这是谁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一脸莫名,这些是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搜出来的,他们互相认为是对方的,“问你呢。”
“问你呢。”
随即狐疑,难道还藏了别的私房不成?
互瞪一眼。
葛文沣打开那张当票,念出声:“玉佩一枚,当三百两纹银,死当。大同当铺。”
“什么?三百两!”两人一起说出口,同时互相瞪了起来,“是不是你偷偷把昨日的那枚玉佩当了?是不是你?是不是!”
昨日是最后一天,为了防止意外,那人又过来嘱咐一番,让他们看好孟娘别处岔子,而这人走了之后,他们后来出去一趟回来发现角落里多了一枚玉佩,质地还很好,今日只有那人来过应该是那人掉的,他们决定事情了了之后去卖了平分,结果……多了一张当票,肯定是谁当了。
两人互相指责,众人也都听到了,看来这当票的玉佩是幕后之人的。
葛文沣瞧着“大同当铺”,立刻派人去查。
京中也就两个大同当铺,只要拿着当票一问就行了。
谢彦斐听到玉佩也不意外,这玉佩自然不是那人掉的,是影青得了裴世子的命令故意放过去的,这当票也是放过去的,自然就是引葛文沣去查大同当铺。
而此刻大同当铺里等着的,可是让武氏很惊喜的存在啊。
武氏不知为何心里隐隐很不安,可想到从头到尾她都没接触过,就算是抓到也查不出什么,可不多时等瞧见被带回来的人,武氏的脸瞬间白了下来。
带回来的一共有两个人,都背着一个包袱。
一男一老。
中年男子一出现那两个人就指着他:“就是他!”跟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从犯,也是拿钱办事听命于人的。
而那个年长一些的妇人背着一个包袱一出现,宾客不认识,可镇国公府的所有人都认识,这不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那个杜嬷嬷吗?
可杜嬷嬷怎么会跟陷害大公子的人在一起?
管家以及一干下人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赶紧把头低下,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看。
镇国公看到那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时愤怒地想一拳砸过去,问问为什么要跟他们镇国公府过不去,可等一眼瞧见男子身边的妇人,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可随后定睛一看,这不是武氏身边的那个嬷嬷吗?
他意识到什么,猛地朝武氏看去,就对上武氏惨白没有血色的脸,镇国公脑子嗡的一下有什么炸开了,他突然就冷静下来,将一开始的来龙去脉过了一遍之后,有什么东西醍醐灌顶:这件事……是武氏干的?
镇国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混账!她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武氏看到杜嬷嬷的那一刹那就一个念头,她完了,可随即就冷静下来,祈求地看向镇国公:老爷爱面子,只要老爷肯帮她,这件事还能有转机,毕竟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小,就算是她顶多名声受损也不会如何,可她是他的夫人,她丢人他也会跟着受到牵连。
镇国公对上武氏这眼神,渐渐冷静下来,他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可到底面子大于怒意,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把怒火压了下来,看向管家,示意一眼,管家立刻决定守口如瓶。
只要杜嬷嬷不承认,这件事也许就……
结果,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咦?这不是镇国公夫人身边那个嬷嬷么?她也去当铺啦,还背个包袱,不会是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要跑路吧?”
正装可怜的武氏,猛地抬头瞧着无辜巴巴眨眼的五皇子,咬死人的心思都有了:“!!!”
镇国公:“……”
众人:“…………”他们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镇国公夫人的人?那陷害裴大公子的……岂不是……
天,他们觉得今日这寿宴不是来贺寿的,是来索命的。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忍不住心潮澎湃眼睛冒光,他们不是蠢的,要么在朝堂上浸润,要么在后宅内斗,脑海里甚至已经脑补了无数大戏。
这要真是武氏的人,武氏跟一个已故的大公子较什么劲儿?
可既然有所谋定有所求,她已经是镇国公夫人,那还能有什么所求?
就在这时,喝多了酒去放水不小心差点睡过头赶紧趁着宴会还没结束回来的武氏的嫡子裴家四公子裴泽晃悠悠回来了,扒开挡道的人一眼就瞧见跪在地上的杜嬷嬷:“奶嬷嬷?你怎么跪在这里?哪个敢让你下跪?让本公子……”他一抬头对上镇国公发黑的脸,浑身一哆嗦,酒彻底醒了:“爹?!”
本来还意图否认的镇国公:“……”
武氏:“…………”
众人的视线看到裴泽的瞬间更亮了,在他与裴世子身上扫过,像是窥探到了真相的一角,更激动了。
见过坑爹娘的没见过这么坑得不留里裤的,本来这事要是镇国公否认,加上没什么实质性的大错,也许他们就给面子当成一场戏也就这么过了,私下里怎么传是一回事,可至少这会儿明面上还算过得去。
可偏偏镇国公没来得及否认,就被自己儿子亲口承认了。
谢彦斐没想到裴泽出现的这么及时,他之前来过镇国公府住过,见过武氏,他说知道这个嬷嬷也说得通,不过要废一番周折与镇国公斗一番,可没想到这裴泽出现的这么是时候。
他忍不住对着裴泽笑了笑,突然发现这厮顺眼了不少呢。
裴泽却被笑得浑身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