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 谢彦斐没走地太远,边走边有意无意回头看看, 等了没多久, 听到身后又极轻的脚步声时嘴角弯了弯,这才绕了一圈, 觉得距离差不多听不到了,
才故意停了下来,站在一丛竹林前,弯腰摸了摸竹子, 装作一副悠然自得欣赏风景的模样。
身后的脚步声停顿片许,传来一道带着紧张犹豫的唤声:“王、王爷……”
谢彦斐诧异回过神:“施姑娘?你怎么也来了这里,是弹琴累了过来走走?这边景色的确是不错。”他边说着边朝着施姑娘走去。
施姑娘听到谢彦斐安抚的话, 这些时日的惶恐在这时终于达到鼎盛, 她直接跪了下来:“王爷!求你救救臣女!”
“救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起来好好说,你是世子的表妹,本王自然会帮你。”谢彦斐走过去的时候虚扶一把,却也记着男女有别,
并未碰到施姑娘,等虚扶过后就退后几步,不远不近的距离。
施姑娘看谢彦斐这有礼的模样, 更加确定王爷是个好人,她是实在没办法了, 眼瞧着离姑母的忌日没几天, 她这些时日食不下咽,
尤其是在府中几次遇到裴思蔓,对方瞧着她没表露什么,可等她转个弯偷偷躲在暗处回头,就看到裴思蔓盯着她的方向,眼神怨毒又可怕,吓得她这几日一直在做噩梦。
听到谢彦斐的话,施姑娘不仅没起来,还磕了个头:“王爷,臣女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可、可臣女着实是没办法了,如今……只有王爷能救臣女了,臣女也只能依仗着王爷的福德保下一命了。”若是王爷不肯帮她或者不信,施姑娘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告诉爹,爹肯定会生气也不会信,毕竟是没发生的事,加上过几日是姑母的忌日,要是她说出这种话,爹肯定以为是她自己吓唬自己。
可告诉世子表哥……这种事,她怎么敢?
如此说了岂不是直接说是姑母的忌日不妥……万一是假的,那她不是让世子表哥难过么?再说了,她与世子表哥这是头一次见面,往年从未见过,她连自己爹都不敢说,更加不敢告诉表哥。
可王爷不一样,王爷是高人说的福星,加上王爷与裴家无关,王爷也没见过姑母,所以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赌一赌。
谢彦斐低咳一声,装作颇为惊慌不解:“施姑娘你这是……你先起来,本王虽然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是皇子,你若是被人欺负了就告诉本王,本王定会给你做主。”
施姑娘眼圈更红了,却是跪在那里轻摇头:“王爷听臣女说完,臣女不日前来京的途中遇到一位高人……”
“高人?不知是什么样的高人?”谢彦斐引着她继续往下说。
施姑娘迟疑了下,这种蛊惑人心的话她不太敢说,可咬咬牙,都已经求到王爷头上,错过这一次,也许接下来就没机会了,她深吸一口气,把道长给她批的卦文,以及那句话,包括裴思蔓害她刚好王爷在那里歇脚救了她的事统统都说了出来。
到最后,泪流满面:“臣女知道这有些匪夷所思,可臣女……臣女怕,怕万一是真的,那臣女会不会会在那日就没命了……之前五妹妹要害臣女,这让臣女心里更加不安,臣女几乎没跟她结过仇,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想要害臣女呢?是不是臣女在什么不经意的时候得罪她了?是不是不经意还得罪了别人,这才……这才……”
她说到这越发惊恐不安,可她等了半天没听到五皇子的话,她大着胆子仰起头,在泪眼婆娑间,见到五皇子面容极为凝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副想说又不敢说出口的表情,她的心咯噔一下:“王、王爷?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谢彦斐望着施姑娘,上前,再次让她起身:“你先起来,万一施大人他们过来看到这一幕不好解释。”
施姑娘想到这,才慢慢起身。
谢彦斐重新退到几步外,叹息一声:“其实姑娘的话,本王是信的。本王小时候也曾经有高人给本王批命,说本王命里有三劫,第一劫就是生离死别;第二劫就是无妻之命;第三劫是……无嗣之相。”
施姑娘被这三条听得一愣一愣的,都忘了哭了:“”
谢彦斐自然是胡诌的,他就是为了让施姑娘相信自己与她同病相怜,这才能更加让施姑娘确认这世间真的有高人存在,批的卦文也是真的,所以,他一脸惆怅地抹了一把脸,继续演。
“施姑娘是不是觉得很匪夷所思?本王当初听到的时候也觉得他就是胡言乱语,但是后来随着第二劫渐渐出现,本王也就信了。本王出世的时候母后离世,这话不就是应了第一条的生离死别?当时本王还年轻,自然不信第二条,本王可是皇子,是皇家子嗣,怎么可能会是没有妻子?说句实话,当时本王虽然还年轻,但本王的母后当年是有名的美人,本王的父皇就是皇上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生出的本王,那时候可是玉白可爱,怎么看长大了也不像是没妻子的。结果,你看本王如今这脸……愣是好竹出歹笋……长歪了。”谢彦斐苦中作乐般耸耸肩,逗得施姑娘没忍住噗嗤笑了下。
眼圈虽然红红的,却也忍不住道:“王爷是个好人……”
谢彦斐继续道:“可本王几年前就开始这面容开始不对,长成这般模样,京中同等矜贵的贵女都不愿意嫁给本王,嫌弃本王丑,好不容易之前本王看上一个小寡妇,结果……哎,不提也罢,如今看来,怕真的是无妻之命。既无妻,那第三条没有子嗣……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谢彦斐左右解毒之前也没打算娶妻,所以忽悠一些,到时候说自己改了命不就行了?他忽悠起来得心应手。
施姑娘还真的信了,尤其是想到五皇子这年纪别的皇子都娶妻生子了,除了六皇子……不过听说六皇子是自己不愿意,别的姑娘都上赶着要当六皇妃。
施姑娘看到连堂堂皇子都这样,她心里的恐慌被驱散了一些,却也更加确定那高人的卦文肯定是真的:“那王爷……是信臣女说的了?”
谢彦斐嗯了声:“信,本王自己都应验了,怎么能不信呢?且施姑娘这么一说,本王倒是觉得……有一人可能会在那一天对施姑娘出手,只是,本王也只是猜测,不确定会不会是真的……”
谢彦斐话里的迟疑以及不知道要不要出声提醒,让施姑娘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她猛地上前一步,恳求道:“王爷你放心,臣女绝对不会把今日的事说出去的,王爷你就告诉臣女,臣女若是能避过这一劫,一定报答王爷的大恩!”
谢彦斐咬咬牙,像是实在是不想有无辜的性命受害,叹息一声:“这也只是本王的猜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姑娘可不要说出去。”
得到施姑娘再三保证之后,谢彦斐才道:“之前镇国公大寿发生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施知府来的时候听说了差点没气得直接离开,镇国公当时好说歹说道歉才劝说留了下来,施知府不像是沉得住气的,他又不可能去自己外甥面前说让自己的外甥再难受,只能跟自己的女儿说。
果然,施姑娘轻点了一下头:“听说了,说是……夫人已经知错了。”
谢彦斐笑笑:“姑娘你相信对死人都敢下手的人会改过自新?本王反正不信,更何况,她要是改了,那裴五姑娘怎么会对你下手?”
施姑娘也是因为这段时日武氏对她的示好,加上每次都对她态度太好,虽然觉得不太对心里不安,可也没太过敌视,可如今听到五皇子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
是了,如果武氏真的改了,为什么裴五姑娘要害她?
裴五姑娘是武氏的嫡女,她们可是亲母女!
谢彦斐看她这神情知道她信了,叹息一声继续道:“你也知道世子如今还是世子,眼睛不好,可府里不只有他一个嫡出的,武氏还有一个嫡子,而那个嫡子一直想要世子之位,之前的事就是武氏想借用裴大公子逼世子让位。后来事情败露,她为了名声才忍辱负重压下这个念头,可皇上却给了她惩罚,让她除非重大事宜,否则只能禁足在镇国公府。可祭祖是大事,所以这次武氏是能一同前往的,你懂……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施姑娘自己府里也一堆人,她不蠢,被谢彦斐这么一提醒,脸色惨白:“这是她最后在府外动手陷害的机会了……否则,一旦事情发生在府中,她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可发生在府外,她就有借口否认。”
她是目前世子表哥离得最近的唯二人选,另外一个就是父亲。
父亲是男子又有身手容易傍身,武氏也不容易靠近男子,可她不一样……她这次来是为了婚事,最容易用婚事引诱接近。
到时候她若是出了事弄到世子表哥头上,父亲若是信了,第一个就跟世子表哥过不去,就算是不信,她在表哥府中出了事,表哥心里怕是也不好受,到时候若是有人说表哥克了她……若是真的有人信了,这也是一个借口。
施姑娘把自己的猜测说了,谢彦斐没想到这施姑娘比他还能想,不过克了……还的确是个可能性,难保这次之后若是失败武氏不会想这招。
不过这次他会一并将武氏给解决了,绝不给她这个机会。
施姑娘都替他想好了理由,谢彦斐叹息:“连姑娘你都猜到了,本王也正是这么觉得……你想想,明明是母女,两人的态度却截然相反。要么就是一个人心怀叵测,要么就是一个演技不精。”
施姑娘咬牙:“那继室真是个毒妇……”表面上要给她许一个好婚事,指不定背地里就想害了她嫁祸给表哥。
谢彦斐嗯了声:“看来施姑娘你当真是遇到高人了,这卦文,五月廿日,就是几日后的五月二十,也就是忌日。命断午……简而言之就是在午时没命,我们都是到拜祭是在午时之前,午时要回府设宴,看来……卦文中是说姑娘你会死在拜祭之处,怕是都无法活着回城。”
谢彦斐越说施姑娘越觉得是:“对对对,王爷说得极是,还有那个名声毁,裴思蔓都毁了我一次名声了,不会还想毁第二次吧?既想要我的命,又想毁了我的名声,她、她好歹毒的心思。”
谢彦斐嗯了声:“幸亏姑娘跟本王说了,如今还有几日,我们从长计议,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施姑娘现在完全信了,她觉得五皇子就是自己的福星,只要跟着五皇子,她就能活:“王爷你说,臣女都听你的。”
谢彦斐摸着下巴,没直接就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他得一步步引着施姑娘来,虽然不想这么麻烦,可问题是他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虽然我们如今知道武氏可能要对姑娘你动手,却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什么。本王的人虽然能保护得了姑娘一时,可当日人多,万一一个不注意……”
施姑娘吓得小脸更白了:“那、那要怎么办?”王爷说得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更何况,她不可能直接避开武氏,她也没理由,万一武氏找机会,她可怎么办才好?
谢彦斐像是想到什么,一拍手掌:“这样,武氏最近是不是在替姑娘相看人家?”
施姑娘脸一红,白白红红的,有些逗,可还是硬着头皮应了:“……是。”
谢彦斐道:“那自从武府的事之后,姑娘是不是没理过武氏?”
施姑娘颌首:“臣女怕……怕再被五姑娘害,就都拒绝了。”
谢彦斐道:“这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们如今想要知道武氏到底想怎么害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嗯?”施姑娘如今对五皇子信任的不行,觉得五皇子说的都对,“王爷我们要怎么做?怎么先发制人?”
谢彦斐:“有句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这武氏突然这么讨好你,怕是想哄骗你配合着陷害……既然如此,不如姑娘就假意与武氏交好,就看她想干什么,到时候那天她肯定会故意引着你单独行动再害你,到时候你提前告诉本王,本王提前去准备救你。这样我们知道了地点与时辰,才更加确保万无一失。”
施姑娘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王爷聪明,可……可王爷,臣女如今已经与那继室决裂,再去示好,是不是也会被怀疑啊?”
谢彦斐早就想好了:“这容易……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就是了。”
施姑娘仰起头信任看着他:“什么理由?”
谢彦斐望着单纯好哄的小姑娘,脸上一热,好在没怎么看得出来:“武氏最近不是想用婚事接近你?如今你怕裴思蔓不理她,但是如果这时候你遇到了难事,还是关于婚事的,她能继续用这件事来接近你。”
施姑娘:“可臣女这时候没婚事啊?”
谢彦斐道:“没有我们可以制造,这样……等下回去之后,本王会假装对你有意,很多次盯着你看,你就假装不知道,最后跑回去。到时候你父亲问你,你就说没意思,本王再向你频频示好,可无论回头施大人问你什么你就不说。以明天本王给你送东西,你之后就可以开始演戏,你就在裴思蔓常去的角落里哭一哭,偶遇她之后装作委屈跟她争吵的模样,故意把本王可能看上你而你一点都看不上本王一点都不想嫁给本王的苦楚诉说一番,越是言辞激烈越是痛苦越好……”谢彦斐虽然要帮施姑娘,却也没打算毁了她的名声,他看上施姑娘可施姑娘看不上他,他在京中早就是个笑柄,就算是传出去也只会笑话他。
再说了,武氏要利用施姑娘害世子,自然不可能让这件事传出去,否则到时候她牵扯其中可能也会引起怀疑。
武氏既想陷害世子又不想惹事上身,肯定会瞒得死死的,然后借着这件事重新接近施姑娘。
施姑娘是要好好演戏,肯定能让武氏相信,她的鱼上钩了。
谢彦斐说完之后发现没听到施姑娘的声音,奇怪看过去:“施姑娘?”
谁知却看到施姑娘低着头,“这……这是不是不太好,王爷这么好,还帮了臣女这么多,会不会给王爷造成影响?以后别的姑娘误会王爷就不好了……”
谢彦斐一摆手:“姑娘这个就不用担心了,本王这样没人看上本王,名声本王也不在意。”
施姑娘垂着头:“王爷其实挺好的……”
谢彦斐只当她感激自己随口夸一夸:“哈哈,本王也觉得自己挺好的。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到时候姑娘就按照本王说的办,你与裴思蔓争吵之后就不用理会,武氏会想办法主动联系你。到时候姑娘见机行事,态度一点点放软,顺着她来就行。之后她要是让你做什么,你就按照她说的,只需要告知本王就可。”
施姑娘最终还是同意了,两人又对了一番细节之后,施姑娘才福身行了一礼,拜别了谢彦斐,提着裙角就跑了,只是跑远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又埋头走了。
谢彦斐等施姑娘离开之后又去绕了一大圈,才晃悠了回去。
等他到的时候,天色又黑了些,他从竹林出来远远看到施姑娘正在拨弄琴弦,他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绕到石桌前,低咳一声:“这盘还没下完啊?”
施知府看谢彦斐,笑道:“之前那盘已经下完了,这是另外一盘。”
谢彦斐坐了下来,他故意跟施知府套近乎演戏:“施大人棋艺挺好的啊,本王有时候跟世子都下不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