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羡看看手里从买回来以后还没怎么用过的唇膏,索性拧上盖子直接塞到他口袋里,“带着回去用。”
“哦。”
柏里顺从地抿了两下嘴唇。大概是完成任务的态度太认真,收尾动作有点用力,亮晶晶的唇瓣跟空气摩擦,发出“啵”的一声响。
小小的动静引起了温良久的高度关注。
他一边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盯着那片润泽的水光看,以免真的像个变态。一边礼貌地询问,“师妹我能坐这儿么,那边人多太挤。”
慕羡收手的姿势僵了僵,一回头,蓦地发现传说中的温师兄居然就站在自己身边。
她跟传说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然。”
慕羡不动声色地调整坐姿,作矜持状,“温师兄请坐。”
柏里默默别过了头。
“喜欢玩网游吗”
温良久在她身边坐下,搭讪搭得非常迂回“自己单开,还是跟你的朋友一起玩”
“还行。”慕羡说,“其实我自己不怎么玩,入社主要陪我们家柏里。”
“哦,这样。”
他顿了顿,往柏里的方向看了一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意味深长,“男朋友”
“”
慕羡心里一惊,再看向这位温师兄时,目光变幻莫测起来。
温良久问完自己也懵了一瞬。
说好的迂回,结果一开口,前后两句之前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
温良久心知自己今天状态不太正常,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这时候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法儿再往回收,于是就端着高深莫测的表象等她的回答。
再多解释什么也都是画蛇添足。不如索性让这小师妹觉得他只是一个对漂亮女孩上心后过来八卦的普通群众。
他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定位要求这么低了。
在这短暂的几秒时间里,慕羡的心理活动也异常丰富多彩。
之前从未谋面,她很难揣测出温良久的语气到底有什么意味,但这不能阻止她在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女孩子的第六感向来精准。尤其是像她这样伶俐通透的女孩的直觉,准到可怕。
她的视线在一左一右两人身上快速游移,之后逐渐露出笑容,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不,我们是姐妹。”
温良久没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太久。
他并不迟钝,能感受到自己并不很受另一人的待见。与其在这儿招人嫌弃,不如主动退场,也免得让人家难受。
可他怎么就招人嫌弃了呢。
温良久跟何戟借了火,走到包厢外点烟。被他追上来一阵羞辱,“怎么不继续撩了,人家小师妹没给你面子”
温良久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看着指尖燃烧的一点火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人品怎么样。”
“我操,你来真的啊。”
何戟傻了一会儿,追问一句,“就,那什么一见钟情”
温良久抬眼看他“我问你话呢”
“你什么样让我怎么评价”
何戟没好气道,“我要是在这儿义正言辞地评价你,今儿晚上都不一定能活着回学校。”
温良久被他一提醒,想起自己以往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也皱了眉。半晌,又忍不住给自己说句好话。
“其实我是个内心柔软的男人。”
“”
“我真的是。”
“”
“我回去唱歌了。”
何戟说。
走廊里又只剩他一人。温良久垂下手指,靠在墙上对自己烦躁纷乱的心理活动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这是。
温良久觉得自己今晚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他。
或许不止今晚。这段时间以来,那些猝不及防的场合里,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像他。
烟支渐渐燃到了指尖。他回过神来,找了个垃圾桶把烟头摁灭丢掉,转身回了包厢。
包厢里,慕羡终于说到了自己那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她憋了一晚上,想等到最后用来压轴。这会儿真的要说了,又难得有点忸怩,“我说了你不准笑啊。”
是好消息怎么能忍得住不笑呢。柏里直言,“那有点难。”
“哎呀,那我一句话总结。速战速决。”
她清了清嗓子,又迫于环境特意压低些音量。再开口时,眼底温柔又欢喜的光芒满得快要倾泻而出,“我脱单了,就前几天。”
“”
“就这个事儿。嗯,结束。”
“”
柏里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慕羡说完,等了半天看不到他的反应,终于心急,“你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柏里蓦地笑了出来。
“太好了。”
他由衷地说,“真不容易。”
慕羡的感情史有点特殊。大概是传说中的“弯仔码头”体质,从小到大,每一个她曾心动过的男孩子,不是已经弯了,就是在变弯的路上。
喜欢的时候是真心喜欢,可最后都会因为发现人家的性向不合被现实击溃。柏里知道,她一度被打击到失去希望,想跟自己一起去海岛定居。
她是个特别优秀的女孩。柏里说,“我希望,他值得你,喜欢。”
“他还挺好的。”
陷入恋爱的少女说起话来,周围都是粉红色的气泡,“我也觉得特别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终于给我遇到了一个。”
“不过我们俩才刚在一起,我还没好意思跟其他朋友说。就告诉你一个人了。”
她说,“万一没几天就分了,有点丢人。”
柏里摇摇头,“不用多想。你开心,最重要。”
接下来的话题完全是恋爱专场。慕羡完全把自己“速战速决”的前言抛到脑后,滔滔不绝地说起两个人是怎样开始暧昧,说起一起牵手逛街,说起宿舍楼门禁前五分钟在楼下依依不舍的拥抱。
最后总结一句,“谈恋爱怎么这么快乐啊”
语气实在是苦尽甘来感慨万千,柏里看着她,一时笑得停不下来。
温良久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推开门,倏地被这个蕴含着无比的纯粹,喜悦和赤诚,明亮得过分的笑撞进眼底。
好像能听见砰地一声。
巨大的一声。带着回响震荡在脑子里。令人措手不及。
他是众人眼里的文学院高材生,暗地里其实也披着马甲写过不少能让人又哭又笑,唏嘘感触的东西。可却从没有体验过像现在这样,让人心神震荡的感受。
像流浪的诗人坐在寂静的广场台阶上小憩。头顶是温柔的夕阳,身边有竖琴演奏乐曲,童稚的声音在吟唱诗句。
他睁开眼睛,身边飞起一群白鸽。有一只特别可爱的,停在他肩头,轻轻啄吻他的脸。
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在短暂的晕眩里,温良久满脑子只有真好,特别好。他一直都能这么笑就最好,谁他妈都不准让他不开心。
回过神来,自己先扶着墙蹲下了。
何戟瞥到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凑上来刚想看看他是不是身体哪儿出了毛病。一靠近,被他捂着脸笑到全身打颤的样子惊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认识这么多年,已经见过不少他莫名其妙的精分状态。可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何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他妈”
“怎么了”
“恋爱了。”
温良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