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梓念心中一紧。
它在邶清如身旁转了几圈, 只见邶清如身上散发着森然的寒气与冷意, 不过稍稍靠近几步便觉得冰寒刺骨。
小白犬在他身旁嗷叫了几声,江梓念伸出小爪子有些犹豫地想要靠近他, 但还未完全靠近, 便被邶清如周身的那一道寒光给反弹了回去, 它只觉得爪子一痛,顿时跌倒在地,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邶清如依旧紧闭着双眼, 江梓念只见他此番连睫羽上都凝上了一层冰雾,白衣上亦是结了些冰霜。
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宛如冰雕得一般,嘴唇苍白地宛如雪色的莲花。
江梓念朝他嗷叫了几声。
邶清如此番心智混沌, 需得将他从魔怔中唤醒才可。
他修得道法最是清明, 若是因此使他道心蒙尘,生了心魔,那便是一大麻烦了。
但不论江梓念在一旁如何叫唤,邶清如此刻已然近乎没有了意识, 并不能听见它的声音。
江梓念思索了片刻,当即跑出了门。
它忽而想起这天一峰的后山上生有银光禅草,禅草本就是驱魔净心之物, 而那银光禅草最是凝神镇魂。
比起江梓念之前采摘的九蕊仙草,这银光禅草比它品阶更高, 效用更佳, 虽然不知道是否一定有用, 但此番也只能一试。
江梓念也顾不得等邶清如醒后看到那银光禅草会如何生疑了。
先前采得九蕊仙草还能说是偶得, 如今这银光禅草呢,那可是比九蕊仙草更为难得百倍的圣品仙草。
这天一峰乃是混元派仙山之中最高的一座,其地处日月交汇之处,云布雨润,采集日月之灵,吸纳山渊之精,人迹罕至之处生有许多奇花异草。
而江梓念自重生后便对那些花花草草对他有种天生的亲近,它自是能比寻常人发现更多的奇珍异草。
作为这些年来安身立命的技能,在花草方面,它还是颇有研究的。
只见小白犬出了洞穴,之后便一路跑去了山上,渐渐不见了踪迹。
邶清如做了一个梦。
他在梦中看到了思过崖。
思过崖四面封闭,他徒儿墨晓念就被关在里面。
墨晓念在此前作出那等欺师灭祖之事,邶清如命他在里面闭关思过一年。
但是,他跑了。
他打破了思过崖的屏障逃跑了。
而那个时候,邶清如还以为墨晓念是真的对他产生了那等情愫。
邶清如虽气他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之举,实在有辱师门,但他到底还是他徒儿,邶清如事后将此事一一想过,又想起他跪在他面前哭红而又隐忍的双眼,心中却又不由五味参杂,复杂难言。
墨晓念对他说,他倾慕他很久了,他哭着求他不要赶他走,说他此后再不敢有此等念头。
他那般真切地对他说,他只希望能在此永远陪伴着师父。
从此以后,他会将此深埋于心,不敢再有一丝冒犯,此次实乃情难自禁....
他小心翼翼地说,从此往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么?
和以前一样...
虽然邶清如知道,很多事情从那个时候起,就再也没办法和之前一样了,但这话还是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
邶清如闭目思索了很久,一向坚硬若冰石的心却头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最后,他让墨晓念自行去刑事堂领取刑罚。
墨晓念被打得奄奄一息,而后被关入了思过崖,闭关思过一年。
在他被送入思过崖的那一天,邶清如曾去看过他。
那时候墨晓念已然十分狼狈了。
见邶清如来了,墨晓念也不哭不闹,只是有些神色恹恹。
他平日里,他对他都有很多话要说,但此番,墨晓念却好似已经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了。
他只是对着邶清如笑,但那笑容却令邶清如那般陌生。
墨晓念对他说,师父,你没有心。
墨晓念的那一眼,叫他心中平静无澜的心,头一次觉出些许刺痛。
在之后的日子里,这一幕被邶清如反复回想,那刺痛便越发明显,而...他的那句话,竟成为了邶清如此后一生的梦魇。
邶清如修得道法最是冷心无情,需得摒弃尘世三千杂念,只留一颗向道之心,但墨晓念的那一句话,却凭空在他心底留下一道挥散不去的阴影。
他开始反思起自己。
无情最为纯粹,无情道法亦最为强大。
他修行此道近千年,却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他的无情道法,竟好似并非那么完美。
他不知为何墨晓念会对自己生出绮念。
他亦将自己素日的举止言行回想了一遍,不觉得有何不妥。
那一段时日,墨晓念被关在思过崖,而邶清如心中却亦是煎熬。
他头一次将一件事思索这么久。
最开始对墨晓念的怒气,也渐渐消散成为了无奈,甚至伴有这一丝的无措。
修炼至今以来,邶清如一向无情而又强大,他是头一次对什么感到无措。
他修的道法,需得他禁欲守己,亦注定他无法明白世间的情爱。
直到墨晓念逃出思过崖的时候,他对墨晓念始终持有的是一丝怜意。
他并不觉得他这念头是对他的亵渎,反而觉得他这一点喜欢,对于他而言,实在十分珍贵。
邶清如那时觉得,是他自己辜负了这孩子。
后来,邶清如开始找他,邶清如找了他数十年。
他每日苦苦思索,究竟是不是因为他的无情,他徒儿才选择离开...
是不是自己的无情,刺伤了他...
他日日都在这些杂念中思索徘徊着。
墨晓念不在的那段时日,他过的十分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