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事皇帝也不是没干过,又不是广修宫殿、肆意享乐这样的恶事,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郎官们不做声,史官也不再迟疑,慢腾腾的走过去,将起居注送了上去。
皇帝大略翻了几番,便见记录的都是今日之事,并无夸张失实之事,便递还回去,还说了句:“好好干。”
史官现下再看他,总觉得有点打怵,悄悄同侍从在侧的郎官们对视一眼,果然都在他们眼底看到了相同的情绪。
圣上你变了,这次出京回来,你变得太狂野了!
一个拥有里子的人选择不要面子时,他所能造就的破坏力是无限大的,尤其是皇帝这种生物,就更了不得了。
博士们煽动学子闹事,御史带头对抗君上,皆是其心可诛,但坚持跟到宫中的学子,却真的是忧国忧民。
皇帝见了剩下的十来个学生,温言勉励一番,加以赏赐,便令人送出宫去,自己则往前殿去翻阅这三月以来的文书与政令,以防皇太子年轻,有未尽之处。
宫中恢复安宁,宫外却炸了锅。
博士们与御史闹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了什么,没有牵扯的不想掺和,牵涉其中的却是翘首以待,哪知到了最后,竟得出这样一枚苦果。
博士们被尽数削官,罪名是煽动学子闹事,对抗君上,御史们也全被处置,理由却是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一时长安哗然。
这倒也不是皇帝冤枉人,主要是出头的博士们多半是世家门生,因情面而出头,而那几个御史们却与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财帛而动。
此事一经传出,御史大夫便上疏请罪,自责管教不严,以至生出这等事来,皇帝未加苛责,赐金宽抚。
闹的最大的,大抵就是最开始出头的那个御史家,圣旨落下,后宅里都哭成了一团,眼泪几乎要把家宅给淹没。
五姓七望向来内部通婚,极少外嫁外娶,冷不丁嫁过去一个官吏之女,想也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更不必说这会儿她们连官吏之女都不是了,只是罪臣之女,没有娘家支撑,怎么活的下去?
这家嫡女毕竟有了县主的名头,不能做妾,礼部便在郑家挑了个没娶妻的郎君做仪宾,可那人之前也是订过婚的,未婚妻的博陵崔家的女儿,这会儿也只能退了,想也知道对即将嫁过去的几个妻妾如何作想。
嫡出庶出的女郎往日里斗个不停,这会儿却齐刷刷的哑了,同病相怜的哭了起来,连带着各自生母,也是伤心垂泪。
最后,还是当家夫人哭着骂丈夫:“朝廷那么多官,怎么就显了你?这会儿把自家女儿都搭进去,你高兴了?圣上赐婚,连和离都不成,可怜我儿,下半辈子都被你毁了!”
那御史也是老泪纵横,悔不当初:“若能重回当初,我决计不说那糊涂话……”
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会儿再后悔,终究也是晚了。
乔毓听说这事时,是在傍晚时分,陪着乔老夫人吃完饭,便坐在窗边吃茶,韩国夫人从外边儿回来,带了这消息来。
“反了他个狗娘养的,敢打我女儿的主意!”乔大锤怒发冲冠,霍然站起身来,道:“我找他去!”
韩国夫人哭笑不得,忙拉住她道:“你急什么?圣上都处置了。”说完,又将皇帝的几道命令细细讲了。
“这还差不多,”乔毓心里边儿那口气顺了点,气哼哼道:“算他没糊涂。”
“圣上就这一个女儿,哪有不珍爱的道理?”韩国夫人笑道:“他疼淑质,可不比你少。”
“也不止是这个,而是他整个人都变了,”乔毓说及此处,倒有些欣慰:“不再拘束于声名评说,真正的从枷锁里脱离出来了。”
常山王妃饮一口茶,淡淡道:“我怎么觉得,圣上是被你锤化了。”
“……哪有!”乔毓恼羞成怒道:“再说,像我不好吗?快意恩仇,坦坦荡荡!”
常山王妃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乔大锤闷闷的哼了声,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大步往外走。
常山王妃道:“天都要黑了,你这是去哪儿?”
乔毓道:“这伙人太嚣张了,被收拾了一遍,还敢去打淑质的主意,我去找他们讲讲道理。”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家里受了气,想出去出出火儿。
常山王妃不易察觉的撇撇嘴,道:“圣上的动作已经够大了,你安生点,别再惹事了。”
乔毓仰起头,言辞慷慨道:“我自横刀向天笑……”
常山王妃不发一言,静静对她进行死亡凝视。
乔毓脑袋一耷拉,垂头丧气道:“姐姐,我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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