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三十秒前。
项目经理说完干货内容, 停顿片刻, 清了清嗓,双手撑在桌子上,突然飙高音:“总之, 这个项目——!”
所有人吓了一个激灵。
有个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的副总白眼一翻,捂着胸口差点当场去世, 助理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儿。
项目经理声音高亢, 配合浮夸动作和“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的热血眼神,一副长得跟大饼似的集团蓝图在大家眼前铺开。
“这个项目前景无可限量!根据市场调研的结果, 我们做了初步估算,该项目落成后会为集团提高10%的资本价值,利润净值至少——”
【最要命的是,哥你都高龄三十了, 比人家整整老了十年啊——!!!】
项目经理中途被打断, 丹田气没跟上,后面半句以破音的方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在五个——亿以上……”
就像一个膨胀到不行的气球突然被针扎了个眼, 漏气打着旋儿从天上往地上砸,最后轻如鸡毛般落地。
会议室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的终点谢大老板坐在椅子上,保持低头看手机的动作已经长达半分钟之久。
就在大家以为他是不是快老僧入定石化的时候, 谢大老板气定神闲摁灭了手机屏幕。
“咔”地一下, 如此清脆的锁屏声。
宛如灭霸的响指,一秒就能达到团灭效果。
在场人员瞬间被激起一百二十分的警觉。
谢大老板抬头, 面无表情扫过众人, 被扫过的人一一低头做反思状, 唯恐被当场灭口。
谢大老板的眼神最后停在漏气的项目经理身上,淡声道:“给你三秒,重新组织语言。”
谢大老板这话说得干脆,刚才的小意外就这么被轻飘飘地带过去。
但别看只是简简单单十个字,其中却蕴含无限深意。
——大惊小怪做什么,我只是看了一下时间而已,鬼知道手机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再盯着我看下一秒全让你们下岗喝西北风信不信。
项目经理吞了一口唾沫,不敢再吹大牛逼,焉了吧唧结巴道:“谢谢谢谢总……刚刚我说的是……是最佳情况,保保保保守估计的话应该有……有……八千万以上的……的净值……”
五亿一下子跌倒八千万,确实够保守的,保守到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保守八千万”
“最佳情况才五个亿”
“你在打发乞丐”
被谢大老板索命三连击命中,项目经理脸色发白两腿发软,颤颤巍巍一个标点符号都蹦不出来。
“方案重做,散会。”
谢从述起身站起来,径直往会议室门口走,钟献随后跟上。
谢从述一向注重仪表,这次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去系上西装扣,他走得极快,西装衣角扫到手腕处,从背影是平白添了几分凛冽杀气。
钟献注意到大老板将手机死死握在,手背青筋暴起,暗自倒吸一口气。
掐指一算,没日没夜加班的日子怕是又要来了。
-
谢从述回到办公室,重新点开苏应澄发过来的图片。
原来温知黎和别的男人同框对着镜头笑,是这样的画面。
谢从述将图片放大又缩小,缩小再放大,反反复复不知道看了好多遍,才让自己接受一个事实。
——温知黎迟早有一天会和别人结婚生子,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庭。谁都有可能,就他不可能。
谢从述拉起百叶窗,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涌上一股许久没有过的失落无力感。
他擅长分析利弊做出最佳选择,然后将其他可能性抛在脑后,一股劲奔着最佳跑,不达目的不罢休。
现在也是。
他和温知黎的最佳选择都是分开,他深知这一点。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跑不动了。
明明前面没有温知黎还有其他人。
明明他又不是为爱至死的性格。
明明他可以很潇洒放下,然后开始自由自在的生活
……
好多好多明明,他偏偏一个也瞧不上。
他宁可站在原地看温知黎不回头往前走,看着她有朝一日在别人身边喜笑颜欢谈天说地,嫉妒到发狂也不甘心退后一步。
他怕她过得不好,又怕她过得太好,好到很快将他忘记。
他多想往前追,追上她,告诉她,我们重新开始。
可他不能。
他没有资格,他配不上她。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总不能耽误她去别人身上找。
天底下哪有这种混账道理。
往前往后都是死局。
谢从述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疯。
不。
他一定会疯的。
苏应澄半天没等到谢从述回复,摸不准他是在忙没看见信息,还是看到信息心态全崩盘。
三十岁的男人了,还在为前女友伤神费力,也是怪不容易的。
苏应澄心生怜悯,决定安慰安慰他的亲亲表哥。
【苏应澄:表哥,其实你除了年纪大、怕狗和恐婚这三点,也没什么大毛病了,你要相信你的财力。】
谢从述对外一直说自己不婚主义。
旁人只以为是他不屑、不愿、不稀罕婚姻,以为他就爱游戏人间风流一世,不受束缚,永远片叶不沾身。
但谢从述示婚姻如牢笼、如地狱,如吞噬爱情的杀戮场。
时间久了,自我暗示做太多,连谢从述自己都快忘记他不渴望婚姻的根源是来自于恐惧。
他快忘了,家里人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