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博闻看着他,眼里有点藏不住的自豪,但谦虚还是要的:“还行吧,关键的时候不至于掉链子。”
常远视线在他勾起的嘴角逡巡,撇了撇嘴,觉得他装逼:“别矜持了,你嘴巴都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想笑就笑吧,可以得意,我说的。”
他倒是没有故意吹捧,就凌云这种规模的公司能有这么高的执行效率,说实话挺让人意外的,起码他是没想到,今早能看到这种进度。
那种充实的视觉效果让他一瞬间有种“凌云说不定真的能干出点名堂来”的念头,然而凌云是邵博闻的,他大概也能走很远吧常远也不清楚。
“既然领导都发话了,”邵博闻觉得他这个“我让你笑你就笑”的调调很有趣,恭敬不如从命地说,“那我就不装了。”
凌云是一家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可这是邵博闻的心血,他的精力、信任、财力以及希望都寄托在这里,拼搏的人都渴望成功,可是高地古往今来都寥寥无几,上面的人不下来,下面的人就上不去。
他是个普通人,耐心和毅力一样有限,被挫折消磨,被进步鼓励,在时光里此消彼长,维持一个走得下去的平衡。亲戚朋友都不看好,每次见面都要拿过去来做对比,邵博闻听了四、五年,面上能装得云淡风轻,心里多少已经不耐烦了。
反对的声音他听得足够多,万万没想到今天能在常远这儿领了颗糖。
常远跟其他人还不一样,于私邵博闻愿意在他这儿捡好听的入耳,于公他说话自带权威,双管齐下的结果就是他跟吃了炫迈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常远被他盯得莫名其妙,自我感觉说的话没什么笑点,就当邵博闻是抽疯了。
两盘饺子熊盘虎踞地占了半张桌子,他们其实都算吃过一顿了,请客的和赴宴的吃起饭来都没什么诚意,说话的频率比咀嚼高好几倍。
墙上的电视播了一段早间新闻,开始插播天气预报。
邵博闻提心吊胆地听完,得知明后两天都是晴天,开始有闲心地拨着饺子在醋拌辣子里打滚,他说:“前几天我跟你说的破坏赔偿那个事,现在定了谁赔偿吗”
但凡降雨必定影响工期,常远中天气的毒也很深,听得一样认真,馆子里噪声又大,邵博闻说的前半句他险些没听见,不过他阅读理解满分,想起那事心情有些沉重,他叹了口气,说:“那也是一团乱账,应该还没理清楚。”
邵博闻有点疑惑:“怎么说”
常远夹了个饺子扔进了醋碟里:“最新的动态我不是很清楚,那天警察把肇事的带走之后,去派出所接洽的人就只有张立伟。”
“当天在食堂做笔录的时候林哥在场,我找他问过,他说那几个肇事者确实是二期的被拆户,没什么法律意识,又觉得自己被逼到绝路上了,凑在一起越聊越上火,要跟开发商鱼死网破。”
根据领导的前情提要,邵博闻直觉这事件不能如此单纯。
“不过昨天王岳来找我吐槽,说搞破坏这茬背后还有人指使,进来砸东西的人是拿钱顺便撒气,被律师一恐吓要赔偿,就吐出来了。”
常远停在这里,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王岳说的背后指使人,你跟我都见过,我要是不说,你肯定猜不到他是谁。”
见过的人多了去了,邵博闻不做这种小概率的挣扎,他说:“那就不猜了,你直接告诉我。”
常远抬起眼睛,像是要看他的反应:“是那个腿被烫伤的小姑娘的爸爸。”
是那天对着挖掘机要跳楼、后来又在院子里要给他下跪的大哥……邵博闻眼里精光一闪,很快反驳道:“不可能,他没有请打手的经济条件。”
常远也觉得不可置信,不过他知道的事实还是在继续告知:“昨天王岳回他办公室之后,我去晚上查看了记录,截止到昨天那会儿,募捐平台上的额度已经有五十多万了。”
这笔钱对于一个因为拆迁款不足以购置一套新房而宁死不搬的中年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假设他因为女儿的伤势忽然黑化,这个设定也符合逻辑。
邵博闻这次没再反驳,只是问道:“那他承认了吗”
常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用头皮屑想也不能承认啊,承认了就得赔钱,五十万对上一栋商场还能剩下几毛更何况那钱他实际还没拿到手。
当欠债就是赔不起的时候结果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拖,王思雨那个爸爸被逼急了也是个亡命之徒,邵博闻已经有预感这哑巴亏得自己吃了,虽然在形势上他还是会去业主那里挣扎一下。
常远见他垂着眼皮,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话。
大家都是行里人,规则心里都明白,通常的损失最终都得落在施工单位头上,不过这点损失和委屈都受不了,那就不用来干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