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少年,离开林家之前也就是放放牛砍砍柴,没干过什么重活,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陈柏松回想那时候,他点头说“怕。”
林渊“怕死”
陈柏松忽然转头朝林渊笑了笑“怕我死得太早,奉养不了母亲。”
如今陈柏松的娘成了嬷嬷,陪在杨氏身边,吃穿用度都不差。
陈柏松自己也奇怪。
若说对少爷的心思,那也是重逢后有的。
可细说起来,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该动心也该是少年时动心。
如今回想,少年时期,他只觉得少爷心肠太软,太容易被骗被欺负。
只把少爷当亲弟弟爱护。
谁知道后头怎么变的。
变得他自己都猝不及防,不敢去想。
林渊忽然说“日子过得太快了。”
陈柏松心说可不是嘛,都老了,同龄的都抱孙子了,自己别说孙子了,儿子都还在裤裆里头。
林渊又说“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陈柏松心里又说我有没有,你不知道
林渊见陈柏松不答,知道他是别扭劲上来了,叹气道“你年纪越大,性子就越别扭,不爱说话,想什么都要叫人猜。”
陈柏松看着他。
林渊朝他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陈柏松不想过去。
脑子不想过去,但身体却动了。
他坐到床边上,双手握成拳头。
林渊伸手在他的脸上划了一下。
他确实很久没有打量过陈柏松了,陈柏松长变了。
以前的陈柏松还有少年的蓬勃朝气,现在只剩下血气和杀气,他哪怕面无表情,都让人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拔刀。
他的眼睛越发深邃,脸颊也瘦了,面部线条比以前还要硬朗。
林渊的手指划过陈柏松的眼睛,他的眼下已经有了纹路,法令纹也在加深。
可他依旧很英俊,不是少年的青涩,不是青年的俊美。
他有了如山岳般的气势,稳重又杀气腾腾。
林渊轻声问他“什么时候”
陈柏松挑了挑眉,目光锐利。
林渊笑着说“什么时候变得心思”
林渊早就发现了陈柏松的心思,陈柏松不擅于掩饰,他的目光总是炙热如火,大约宋石昭也看出来了,只是没人点明而已。
可让林渊回忆陈柏松的目光是什么时候变得,他也记不起来了。
时间如水,记忆也总会慢慢模糊。
陈柏松冷着脸,拳头却在微微颤抖“打下高邮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和朱元璋都是主将,他看着朱元璋站在林渊身边,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怒火。
那是他的位子。
当怒火平息下来,他才发现那不是他的位子。
少爷的身边,总会有跟他并驾齐驱的人,不是朱元璋,也不是他。
会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知道少爷爱吃什么爱喝什么爱玩什么吗
知道少爷身上有几颗痣,知道少爷小时候受过哪些伤吗
他为一个不存在的女人嫉妒的发狂。
也被自己的心思吓得肝胆俱裂。
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不能被少爷发现。
陈柏松一忍就忍了十多年。
结果功亏一篑,最后还是被少爷发现了。
陈柏松闭着眼睛,额头青筋毕现,他咬着牙说“少爷,您随意处置吧。”
林渊轻声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陈柏松心想,是啊,自己是功臣,天下刚刚大定,少爷是不会杀了自己寒一众功臣的心的。
陈柏松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林渊又说“你娘我会替你照顾。”
“一定让她安享晚年,若她想要再嫁,我也会替她准备嫁妆。”
陈柏松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语气却很平稳“就全拜托少爷了。”
“来,喝了这杯酒。”林渊端过酒杯,凑到陈柏松唇边。
少爷这是要毒杀他吗
陈柏松睁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约是把一切都放下了,陈柏松目光阴鸷又贪婪地看着林渊。
他说“少爷,我做过许多次梦。”
林渊抬眉“是吗梦见了什么”
陈柏松嘴唇干燥,他舔了舔唇角。
“梦见我把你压在床上,你一会让我重些,一会让我轻些。”
陈柏松笑起来,笑得眼角有泪“梦里头,我想着若此时死了最好,死在人生最快活的时候,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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