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碧身上再有古怪,还能有他的古怪多吗
只是他已经选择了承担暴露的风险,那便也不必去做无谓的担忧。
而与此同时,被楚云声和郁镜之谈论着的李凌碧,也正和宣清河坐在一处。
但不同于苏州河畔这温馨的气氛,李凌碧和宣清河之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
宣清河是个眉目风流的潇洒公子哥,一双眼带着钩子,看谁都是情深。
可眼下他看着自己情人的眼神却绝对称不上深情温柔,甚至在平静之下还暗藏着几分残酷的冷厉。
“凌碧,这件事并不是我逼迫你。”
宣清河蹙着眉,低声道“我家中你也知道,不只是我一个后辈,许多事我说了不作数。之前药厂办得不成,家中就已对我有些不满了,现在你想做那口红,或是去拍什么电影,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我的话,哪里管用”
李凌碧对宣家的了解仅限于宣清河所说,但他对宣清河的说法并不怀疑,毕竟前世许多小说里也是这么写的,世家公子,家大业大,总是身不由己的。
只是清楚归清楚,李凌碧却并不甘心。
“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有把药厂办好了”
宣清河握着折扇的手用力一攥,又倏忽松开,面上却仍是无奈表情,语气低柔地哄道“我哪里这么说了”
“凌碧,我待你的心,你是知道的。若是可以,我宁可委屈自己,也断不会委屈了你。只是也得请你体谅我几分才是,你说的口红之类,是能赚钱,但宣家哪里是缺钱的人家。”
“你若是像之前一样,想办药厂那类造福百姓的事业,我自然有法子说动家里,总要做起事来。或是其它实业,总要对国家,对民族有好处的,家里才支持。不然光靠你我,落进这海城里,根本搅不出什么浪花,便要被大鱼吞了。”
李凌碧面色微动,愤怒冰冷的神情融化了些许。
见状,宣清河眸光一闪,又道“或者你等一等,等那青霉素研究出来,我家里不得不信服你我,一切便也好说了。”
“那东西哪儿是那么快就能弄出来的。”
李凌碧抿唇,心里不由有些埋怨自己怎的就办着办着厂,同宣清河滚到了床上,而这宣清河刚开始大包大揽,一副全听他的的模样,但实际却是活在家族的阴影下,说什么都不算。
若不是他真的怕那位郁先生,对这渣攻也没好感,他何至于来这儿。在这海城,郁镜之可是没什么说了不算的。
“算了。”
李凌碧想了想,道“和你吵也没劲,不做口红那就先不做吧。说起实业,我倒也有点子,我们开个机械厂,生产些机器怎么样”
宣清河神色一动,抬手揽过李凌碧,温柔道“机器啊凌碧你说说看。”
楚云声和郁镜之难得有一段悠闲的独处,两人都是眷恋不舍,一坐便是在在苏州河畔坐了半个多小时,临近十点钟,才起身往回走。
两人从医院后门回来,刚到门口,便见路允带着人急匆匆迎了过来。
楚云声一看路允神色,心中便泛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下一刻,果然听见路允开口道“先生,药厂那边出事了”
郁镜之和楚云声对视一眼,皱眉道“说。”
路允快声道“是走水,将厂房烧了大半,所幸工人不住在那边,并无伤亡,只是货要断了”
郁镜之面色微冷“最后一批货呢”
路允“最后一批货提前走水路,从另一个码头运走了,刚才来的消息,咱们拿到手的天明会的码头今晚被人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那只是个幌子,咱们的货不走那边。”
郁镜之眼神很淡,闻言勾起唇角笑了下“你下午去警察局和巡捕房领人,说了这中成药的买卖姓郁吧”
“说了。”路允道。
“既然说了,还不识好歹,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郁镜之温和笑笑,低头点了根香烟“总有人以为这赌桌上的人越少,他的赢面就越大,但实际上只可能是人少了,死得也更快些。他们这么想看,那我也不小气,给他们看看也没什么。”
“楚少,你觉着他们动中成药,是真的贪欲大过天,一点都不怕我吗”
“贪欲是真,不怕是假。恐怕他们只是想看看郁先生这些年,是否变了。”楚云声低声道。
郁镜之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面上露出一个清俊温柔的笑,抬腿上了路允停在路边的汽车“那自然是没变。我从来都是个心善的好人。”
楚云声看着郁镜之生动漂亮的眉眼,从中嗅到了一丝浓重的血腥气。
但郁镜之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杀气,他微低下头来,朝楚云声轻声道“楚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且有的忙。若是平时,你和我去练练枪也不碍事,但眼下形势不好,只能委屈楚少了。”
楚云声不意外郁镜之这个决定,虽然他不介意跟着去喂那些敢烧药厂的王八蛋几颗枪子儿,但他毕竟是郁镜之的一级保护对象,在价值榨干前,还是不宜冒险。
他微微颔首“平安回来。”
郁镜之笑了笑,点点头。
车门关上,汽车发动,很快便驶离了街道。
接下来连续两天,楚云声都没有见过郁镜之,再得到郁镜之的消息却是从一份小报上。
小报头版头条,讲的就是郁镜之一夜血洗小半个海城的事。
这报纸用词相当玄幻夸张,简直将郁镜之描述成了索命的阎罗王。他那一身功夫也变得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像是活在武侠小说里。
而排除那些臆想,真正实质性的内容并没有多少,只是说了郁镜之带人抄了天明会的老窝,差点把杜天明射成筛子,还胆大包天地直闯法租界,踢开洋人的公馆,枪毙了个女人。
可谓是将整个海城闹得掀翻了底儿,无法无天,嚣张至极。
这位郁先生自从坐上高位,不碰兵刃,修身养性了已有两三年,没想到一朝却又破了杀戒,搅得整个海城都风声鹤唳。以至于无数人迫不得已地都回忆起了海城郁镜之那昔日里的凶残名声,当得疯魔一个。
原还有人觉得他威名淡了,性子忍让了,但如今这两天两夜过去,却再没有人敢这般想了。
一时间,报纸上明里暗里骂郁镜之的文章都少了许多。
这场血色事件过去的第三天,公共租界区和海城县的警备力量全部改姓了郁,丝毫不再藏着掖着。
有人对此发文说,郁镜之是蓄谋已久,狼子野心。
也有人说这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但楚云声已经算得上相当了解郁镜之了,他很清楚,郁镜之既不是蓄谋已久,也不是被架到了火上,疯狂一把,他只是在各方终于开始入场的这第一场试探博弈中,做了最安全、也是自己最该做的选择,正式成了赌桌上的庄家一个旁人不敢再来轻易招惹、轻易怀疑的庄家。
至此,原本炸药桶一般随时会被引爆的海城,忽然风平浪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中,医院里忽然有护士来给楚云声报信,告诉他,他父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