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声总不能来解释那并非是自己,便道“心法行岔,一时走火入魔。”
谢乘云颔首,不知信了没信,却没在此事上多纠缠。
“虚假幻影,真身置换”
他低声沉吟着“此类手段应当便是李代桃僵之法了。若是金蝉脱壳,必然只有神意遁走,是你与季灵元神互换,你出现在囚室便不会是自己的身躯,而该是季灵的身躯。”
“但李代桃僵则不同。”
“不出意外,那位游仙当是早便和季灵有过接触,并在她身上种下了桃身,又以她一缕气息炼成一道李身。在季灵身陷困境,难以轻松救援时,便将李身投出。遇李身之人,就承了李身的因果,以己身神不知鬼不觉地置换出了困境中的季灵,这便是李代桃僵之法,乃游仙境手段,常见于左道邪魔。”
说到此,谢乘云抬眸,腰间长剑霍然出鞘。
剑光明净,寒意凛冽,直直斩向楚云声。
楚云声不动,任由剑气落下,一息之间,右肩麻木冰冻,冷肃彻骨,发梢与眉头悄无声息地挂上了细霜。
几乎同时,楚云声听到了一道遗留在身的传音入密响起“你这样欺辱女子的人渣,便该去”
一声剑鸣清音。
那道声音与压迫周身的极寒同时溃散,戛然而止。
浑身一轻,楚云声仿若扫净了心中阴霾一般,神思跃动,身体骨骼发出咔咔轻响,似是在飞快地改变着自身的形貌身材。
怪不得他运转功法时,并未发觉自身有什么缩骨功或易容的情况,却原来这易容与缩骨都来自那缕游仙境的印记。如今印记被破,他自然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若再想伪装,便需自行易容。
飘飘若流虹的衣裙本来宽松,但一眨眼,就被撑得紧绷起来,肌肉与身形顿显,古怪至极。
谢乘云瞧见这一幕,收剑回鞘的动作都慢了一下。
若是个姿容漂亮或略带阴柔的美少年,身穿长裙,想必也不会太过违和,但眼前人却是个修长强健的不折不扣的青年男子,被这暗红裙衫一裹,简直怪异非常,十分别扭。
“真不怕我杀你”谢乘云道。
楚云声并没有从那一剑中察觉到任何杀意和致命威胁,这源于他对他的熟悉,不能多说,便只道“谢公子一诺千金。”
谢乘云挑眉,听了笑话般勾起唇角,笑得几乎要弯腰“鬼话连篇。”
笑完,他道“这只是一道印记,并无力量与气息,想来此人只想要给你一道临终赠言而已。斩灭后,你便无需再忧心。”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楚云声俊逸冷淡的面容扫过,微微一顿,继而垂落入澄黄的茶水之中。
楚云声点了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做你的剑侍,需做些什么”
“倒也不必做些什么。”
谢乘云一笑“只要忠心不二,实力尚可,就算一个合格的剑侍了。与剑窟或蜀山剑派不同,谢家对此没有规矩章程。你若不想闲着,也可随我离家磨剑,七月初三,我将在上京城外仓溪山立生死,开剑台,问剑于天下。”
这件事原剧情提过,楚云声也并不意外。
江湖中自古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和传统,那便是所有修习剑道之人,在认为自身无敌于同境之时,都可开剑台,立下生死誓言,挑战天下的同境强者,而被挑战之人可以怯战认输,可以推迟应战的时间在一月之内,但却不可拒战,不可故意假打,否则便视为对剑道的侮辱,天下习剑之人共伐之。
剑台一开,便轻生死。
在战满百场或连败五场,抑或境界突破之前,剑台不得关闭,战斗也不得停止超过一个月。
这就意味着开剑台之人场场比试都不能受重伤,否则重伤休养的时间绝不止一月。若实在是重伤难愈,无法再比,那就得遵循当初的生死誓言,从此弃剑,再不能用。
一生所修,一朝尽弃,寻常人都无法接受。
而且少有人狂妄至斯,认为自己当真能承受开剑台的考验,无敌于天下同境。
在大夏武林数百年的记载中,迄今为止,开剑台之人七十八,成功者却仅五人。
这五人,一人是剑道魁首剑窟的第三十二代掌门人,一人是蜀山剑派一位陨落的游仙,一人开创了西域魔道的极乐书院,成魔道五门之首,一人仅凭一剑,将天下三观变作了天下四观。
还有一人出身低微,乃江湖散修,却自创三剑,衍尽剑道杀伐,至今无人能破。
便是这样五个若煌煌大日般的传奇人物,当初或于含神,或于定丹,立生死开剑台之时,最佳战绩也都仍是存有四败。
天下人杰无数,强者如云,绝不能小觑。
而这样一条艰涩无比的磨剑之路,也令无数天才望而却步。
开剑台之事,已约三十年未有。
楚云声记得谢乘云这次开剑台的结果,严格来说,谢乘云的开剑台是夭折了的。
他在离开上京的第三年,挑战到大概四十多场时,就遭遇了那位定丹后期的追杀,于万里逃亡中突破,就此中止了挑战,因为他已非含神境。
后来荣安歌自忖自己已于游仙境下无敌,为了提升,便同样选择了开剑台。
因开剑台的誓言于仅仅只能五败的苛刻,荣安歌才在尝到谢乘云给他的第一败时,心惊肉跳。
初战就有了一败,那更遑论之后的九十九场了。
事实上,荣安歌虽然开剑台十年之后才成游仙,但他也没有战够百场,从第三十多场起,他所挑战之人便尽皆认输,不与他战。
所以他轻轻松松就以九十九场胜的辉煌战绩,完成了开剑台。
有人虽嘀咕这其中猫腻,但那些认输之人却好似真的是心悦诚服一般,听到有人揣测,还要站出来为荣安歌说话辩解。
久而久之,江湖中便都相信了荣安歌的强大,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举凶险,你去松涛阁,便是与家族商议此事”
楚云声回了回神,开口问道。
他直觉谢乘云于开剑台途中遭遇定丹后期强者的追杀,并非简单的只是某个剑客输不起,故而请来了刺客。
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谢乘云笑了笑,并未斥责楚云声毫不见外的询问,但却也没答,只道“此事顺带而已,其余的,日后你自会知晓。”
“时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话到此时,院内也传来动静,有小厮抬着木桶,拎着热水过来了。
这只是和谢乘云相见的第一日,楚云声倒也不急于与谢乘云交流情意。
虽然出了囚室后,谢乘云对待他的态度便一直是如沐春风般温和,好似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剑侍,是自己人。但楚云声清楚,这只是表象,以谢乘云的城府与心计,目前对自己仍是没有一分信任,只有怀疑与利用的。
重新以缩骨功变作女子身量样貌,楚云声不再多言,起身离开,回了耳房。
与此同时,千里之遥的兖州。
夜色深沉,太虚观思过崖百丈外的一间低矮屋舍内,两名身形清瘦的少年小道士躺在凉席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在自半开的窗子钻进来的夜风的吹拂下,酣然熟睡着。
突然,靠门的那名小道士浑身颤抖,如陷噩梦般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屋内另一名小道士被吓醒,略带恐惧地道“安歌你这是魇着了”
荣安歌的中衣被刹那间冒出的涔涔冷汗湿透,风一吹,寒凉刺骨。
他怔怔地大睁着眼睛,循声转头,看向醒来的小道士,目光中闪出一丝错愕和迷茫“你你是赵安风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死”
说到一半,荣安歌恍然回神般闭上了嘴,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然后又扫视了一圈这间小屋。
慢慢地,他的眼中涌现出无法克制的狂喜和激动。
他定了定神,便翻身下床,直冲到一个柜子前,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他们三间屋舍六名弟子巡守思过崖记录下来的每日巡逻情况。
荣安歌匆匆翻了翻,很快便看到了最近的一页。
大夏历四百八十九年,六月十六。
荣安歌盯着纸面上的年月记录,手指颤抖,心也在颤抖。
许久,他啪的一下合上了册子,癫狂般哈哈大笑起来。
赵安风吓得不轻,心疑他是被外魔入侵了,忙拿起自己的剑抱住,真气凝聚,警惕地望着大笑的荣安歌,试探道“安歌,你没事吧”
荣安歌的笑声一顿。
他看见了赵安风手里的剑,但却不以为意,只是拍了拍手,快意一笑“没事,做了个噩梦,险些忘记今夕是何年了。”
说着,他渐渐收敛起情绪,回到床上,道“继续睡吧,明日轮到你我巡守整整一日呢。”
赵安风口中应着,却仍握着剑不动,直等到荣安歌那边真的平静下来,传来隐约起伏的酣睡声,他才松了口气,放下剑,把枕头挪得离荣安歌远了些,继续睡下。
黑暗中,荣安歌静静睁开眼。
虽然刺破苍穹离开后的记忆模糊不清,但他仍记得自己一生快活,并没有太多遗憾。可既然老天爷又在穿越之外,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他就要好好把握珍惜,过出一个更为精彩更为震惊世人的人生来。
这次,他对自己的实力也已有数,不再那么畏惧山下的江湖,如此,他便也可以早些时候下山,和季安白共同闯荡江湖了。
少年携手,想必情谊会更加深厚吧。
荣安歌弯了弯嘴角,慢慢闭上了双眼,再度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