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遐第一次从孙正笑着的眼睛中读出了冷漠,他闭上了嘴不说话。
“因为害怕。”孙正笑意未减,“没有比害怕和羞耻更有力的武器了,因为与自己不同,所以感到害怕,因为害怕所以用排斥让他感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是一种羞耻。”
路遐移开了视线,目光停在了孙正握紧的拳头上,攥得很紧,手腕上的那道黑手印都几乎张开来。
路遐忍不住想去收拢那道惊悚的手印,微微探出了手,抚了上去。
几乎是立刻感到了手上传来的另一个人柔软的温度,孙正的握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了。
磁带里也开始有噪音出现,滋滋响着。
“不好意思,”孙正的语气忽然缓和了,“说太多了,听听你哥哥他们怎么说的吧。”
路遐轻轻收回手来。
“嗯。”
走廊里空空荡荡地响着两个人急促的脚步声。
依照磁带第一面的情况来看,现在两个人应该是从化验室出来的返回途中。
复读机随着主人的步伐左摇右晃地不时擦到衣物,发出巨大而难听的声音。
“路晓云,”主人终究是耐不住好奇说话了,“随阴是什么地方”
旁边那个人的脚步罕见地顿了一下。
“给我讲讲,随阴到底是什么地方哪个省云南江西听刘秦的口音应该是南方的……”严央没有放弃追问,“神神秘秘的,那个地方有什么稀奇的坐个飞机火车,再开车总能到吧”
“随阴,”路晓云低沉的声音从磁带那头传来,“是最接近大地之穴的地方。”
“大、大地之穴”
(路遐和孙正几乎同时转头想问什么,两个人又同时面对面欲言又止。
他又怎么会知道什么大地之穴……两个人心里同时想着。
“你之前说过,每个城市都有一个穴”孙正终于开口问道。
“没错。”
“那么大地之穴……又是怎么回事”
路遐摇摇头,又露出犹疑的表情:“我猜,那就好比说是,最接近黄泉的地方。”)
“我不知道在哪里,因为去过的人就没有几个能回来的。”路晓云在磁带那头接着说道。
“竟然还有你都不知道的东西吗那你怎么一看见猫骨头就知道她是随阴人都没有人回来过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严央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语气里立马充满了怀疑。
“刘群芳的爷爷在江西的一个穴里见到过关于随阴的记载。”路晓云这次出奇直接地回答了他。
“江西的一个穴有记载”严央吃惊地叫道,咽了下唾沫:“那、那我们要怎么办”
路晓云没有说话。
“你看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怎么对付什么随阴人……”严央吞吞吐吐地应付着路晓云的沉默。
“把问题引到她身上,她会替我们解决。”路晓云说着,声音在走廊里低低地回荡,如同夜的漆黑一般沉着而难以撼动。
“我懂了!”似乎接受到路晓云带来的那种绝对的信号,严央的声音激动起来,“我们要设个局,让她以为自己也陷入了这个医院的困境,她为了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自然就会去解决这个由她带来的麻烦!”
“不在她身上。”
“那在谁身上”
“陈志汶”
(“陈志汶。”路遐在这头低声道,几乎和路晓云同步。刘秦最看重的是陈志汶,那就从陈志汶下手。
孙正从路遐的侧面的表情也能读出那带着鼓舞和激昂的闪光。路遐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什么,而这种期待仿佛这一刻在他哥哥身上已经看到了,已经实现了。
两兄弟身上果然流着相同的血液。在这样极端的连生命都不能确保的情况下,他们也随时能因为未知、神秘和谜题而兴奋而散发能量。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这一瞬间,孙正从路遐看到夜晚的星光般渺茫却难以磨灭的明亮的光彩。)
这是路晓云对刘秦的宣战。这也是在穴的困境下,路遐和孙正第一次从处处受困的被动找回了主动的感觉。
那条走向出口的道路,路晓云正在为他们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