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正殿。
康熙在泡脚, 闭着眼睛养神,由着奴才们按捏脚背, 正舒服着呢,听到角房动静, 随口问了一句:“在闹腾什么”
他皱了皱眉, 宫中有规矩,不得大声喧哗,更别提这时候已经一更, 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
梁九功伺候在他身边, 也不知道具体情形, 往外头绕一圈, 回来便满脸凝重的禀报:“姜贵人烧的人事不知,奴才们这才慌神吵闹起来。”
毕竟她怀着身孕, 烧成这样谁也担不起责任。
他话音一落, 康熙突地睁开双眸,连脚都没擦, 提拉着鞋子便往角房去。
路上刚下过雨,尚有些积水, 他也顾不得, 大踏步往角房赶。
梁九功左手拿着雪白的巾帕,右手拎着鹿皮靴, 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追:“皇上, 皇上”
康熙听到他声音, 却理也没理,直接往角房里头冲,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进去一瞧,姜染姝烧的满脸通红,素来泛着水润光泽的樱唇已经干涸起皮,似是在昏睡中也不得安宁,她不安的蹙着眉尖,挺翘的羽睫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太医来了,康熙冷冷的瞥他们一眼,就让到一旁。
他于岐黄之术上不过略微精通,远远比不得太医,就在对方诊脉的功夫,梁九功搬来太师椅等他坐下,这才跪下来替他穿靴子。
外头淅淅沥沥的又下起雨来,狂风呼啸。
姜染姝双眸紧闭,在太医的施针下不安的颤动羽睫,康熙见此赶紧上前来唤:“姝姝”
听到他低沉中带着紧张的声音,姜染姝睁开双眸,冲着他无力的微笑,转瞬又睡了过去。
康熙左手握拳砸着自己手心,上前一步摸了摸她的额头,那依旧滚烫的温度让他面色阴沉下来。
浑身惊人的气势都压向太医,对方顿时承受不住,噗通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开口:“小主儿这是吃用了不合适的东西,这才引起脾气上冲,引来高烧。”
他这话一出,角房伺候的奴才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能让小主儿入口的东西,尽数都经过她们的手,这若是查出点什么,她们都不用活了。
清月面色煞白,冷汗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的手指不安的蜷缩着,无意识的抠着地面青砖。
想着那人说这药隐晦的紧,等闲无人能查出,心里又定上三分。
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任是谁也查不出来。
康熙闻言震怒,压着脾气问:“此话怎讲”
太医顿时跪在地上,面色有些惶恐,却还是一字一顿的说清楚:“原本的保胎药被人动了手脚,下了相克的药物进去,分量极重,小主儿怕是……有些不好。”
他说的很委婉,其实以他诊脉情况来看,对方此次非常凶险,保不保得住孩子另说,自己能不能醒过来也是不一定的事。
清月一惊,扣着青砖的手指用力,那修剪完美的指甲便连根劈了,她却动也不敢动,就怕被别人察觉异常。
康熙随意的睨了太医一眼,面色冷厉,显然是听出他的潜台词了。
吓得太医一抖,肩膀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去请黄御医来。”他是院判,今年七十有余,因着年纪上来了,虽然身子还健朗,但康熙不肯劳累他,算是半退隐状态,等闲不让他出山的,都是他徒弟出面。
梁九功躬身应下,视线在角房伺候的奴才中间扫了一圈,冲着他徒弟挤了挤眼,这才出去。
既然是吃坏东西,自然要有人负责的,不管最后姜贵人情况如何,瞧着康熙这般上心的模样,这奴才们都得不了好。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康熙坐在床前,静静的闭目养神,看似平静的面色下,掩藏着狂风暴雨,他一只手静静的握着姜染姝滚烫的柔荑,无声安抚。
赖嬷嬷打头跪着,后面跟着明月、清月、莲生、半夏等,还有几个如杏仁几个小宫女、小太监。
一屋子人静悄悄的,谁也没吭声。
黄御医来瞧见这情形,还未诊断,心中便有数了,他缓步上前,先是跟康熙行礼,这才走到床前,认真号脉。
半晌才摇了摇头:“是幸运也是不幸,今日小主儿必然受了惊吓,心神不宁之下脾气上冲,引得胃气不安,吃下的东西都存着了……”
又掺和着高热,这情况才复杂起来,寻常人无从下手。
康熙抿着薄唇,心情不虞之下,唇角绷成一条直线,他压低声音问:“可有法子”
黄御医呵呵一笑:“有法子,您安心吧,无事的。”
他既然这么说,康熙便没有过多追究,权当信了。
对于他这种皮皮的老顽童,康熙也没有法子,只能由着他。
黄御医上前掐住催吐的穴位,就见姜染姝难受的挣扎,但是她烧的厉害,无力的挣扎逃不过老御医沉稳的手法,等奴才们用盆子接住她呕出的秽物,仔细的擦洗过后,御医又上前,在她要穴上扎了几针,这才轻松下来。
“命是保住了,其他的全看运气如何。”黄御医神色淡淡,他这一生行医,见的事情太多了。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那谁是也无法预料的事。
康熙一时有些沉默,想到姜染姝抚摸肚子那温柔的眼神,一时有些不忍。
既然主子的事解决了,既要解决下头奴才的事。
他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视,从赖嬷嬷打头,一个个划过去,最后定在清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