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晏缈买个挎包的事,就像在符正青心里生了根。这天晚上回去后, 他居然一直在想着这事,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丫头梳着两个大辫子, 背着挎包跑来跑去,活跃可爱又实用, 一定特别适合她。
这个画面在符正青脑海里转了半夜,怎么也挥之不去, 第二天清晨天不亮,符正青起了个大早重新去了趟百货商城。
百货商城里什么都有,符正青去了二楼卖包的地方, 军绿色的小挎包非常流行, 商店的墙壁上挂了一排。
“同志想要什么”售货员才刚将商品摆出来,就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大步走进来, 连忙笑盈盈的迎上来, 比县里供销社的社员态度好了不知多少倍。
符正青筹措了一下,指着墙壁上的挎包说:“我要这个包。”
“您是自己用吗”售货员说, “这个是女用的,男用的要大一些,样式更加方正, 在这一边儿。”
“我就要这个。”符正青指着自己看中的那个挎包,他觉得这个大小正好,小丫头背上一定好看。
“那行, 是给对象买的吧”售货员笑眯眯将那个挎包取下来, 交给他检查。
符正青想说是给妹妹买的, 但那话就像卡在了喉咙里似的,没能说出来,也错过了最佳解释时间。
买好了挎包,符正青心里很高兴,还无端的有些激动。他拿着那挎包左右瞧了瞧,拿着下了一楼,要离开百货商场时,又看到旁边有个柜台里摆着雪花膏。
雪花膏也非常受欢迎,好些年轻女孩都会买一瓶擦手护脸,那丫头昨天还给他大姐大嫂买了,就是没给自己买。
符正青脚步顿了顿,又走过去指着柜台里的雪花膏问:“这个多少钱”
符正青买完了挎包买雪花膏,回头想走时又瞧见有个姑娘头上系着彩色的丝巾,于是又去买了一条红色的丝巾回来,等他回到旅馆,手里已经攒了一大堆女孩用的东西。
旁边的房门被拉开,雷嘉实的大嗓门从门里传出来。符正青猛地拉开房门躲了进去,关上门后,他才抹了一把脸,终于觉出自己从今天起床……不对,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很不对劲了,有什么好躲的。
但他的注意力又很快被拉回那堆东西上。
这堆东西虽然花的钱不多,可是他的心情却好极了,不止心情好,他还非常激动,控制不住不断想象着小丫头用上这些东西漂亮的样子。
她会不会很开心
应该会的,那丫头肯定会很开心,说不定会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像朵花似的。
符局长心情激动,就想来个快乐武装五公里。
无辜的雷嘉实和项和安就被拖去当了炮灰,陪他们头儿来个快乐五公里。
雷嘉实和项和安自打退伍回了乡下,早就懈怠了,猝不及防就头儿抓出来训练,整个人都要死了一样。
“头儿,你可快点找个对象吧,啊!”别把你那些无处挥洒的精力发泄在我们身上好吗!发泄到你对象身上不行吗!
符局长心里高兴,脸上冷若冰霜,怒喝道:“再罗嗦就加五公里!”
雷嘉实&项和安:“……”
项和安决定以后远离雷嘉实这个扫把星!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晏爱国已经可以出院回家了。
晏爱国的腿除了阴雨天的疼痛外,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张医生给他腿上做了一个小手术,说是当初插进他腿上的那个木棍仍然在他腿上的肉里面,在肌肉的自我保护下,这个异物的周围长出许多增生组织,将异物包裹起来,成为了一个小肉瘤,就是这个越来越大的肉瘤压迫着血管和筋脉,造成他的腿部无法活动,取出来并排出里面的脓血,回家慢慢养着就行。
不得不说市里的医院比县城的还是要好很多,晏爱国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他的腿慢慢的竟然能活动,就是腿上的肌肉萎缩的厉害,活动也使不上力。
张医生给他开了不少药,让他们一个月来取一次药,并且吩咐他们要做好复键。至于怎么做复键,现在也没有那些教材,有也早就被烧了,他就让晏爱国多进行腿部活动多做按摩。
晏爱国很高兴,晏缈比他更高兴,父女俩拿了药,连声答应一定会按时吃药好好做复键。父女俩告别医生从医院出来,就看到符正青他们在外面等着了。
“情况怎么样”符正青那边的会议刚刚结束,知道晏爱国今天出院,就赶紧赶了过来。
晏缈将医生说的话告诉他,整个人眉飞色舞的,符正青看得晃神,思绪早就飞到他买的那堆东西上,迫不及待想送给她,又怕她会觉得自己无事献殷勤,耍流氓。
“喂,你有在听吗”晏缈见一向严肃的符局长看着她莫名其妙地发笑,整个人都惊竦了,这、这个人还是不要笑最好了吧!笑起来怎么这么可怕!
早上被他虐了一通的雷嘉实和项和安也注意到了自家头儿的不对劲,瞧他那笑容,笑得那叫一个荡漾,一排闪亮的大白牙,浓眉大眼都带着笑,眼里好似含着春情,活脱脱一个当代登徒子!
雷嘉实真怕他当街犯错误!
他咳了一声,过去拉拉符正青的衣服,说:“头儿,一会儿赶不上车了,咱们走吧。”从市里回双桥县都只有一趟车,清早从那边过来,中午再回去,错过了就只能等明天了。
符正青总算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过去扶着晏爱国,说道:“走吧。”
时间已经到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尽管打开了汽车的车窗,扑面而来的仍然是滚烫的热浪,好在车子开起来后,稍微会凉快一些。
一路又颠簸了四五个小时,半晚时分终于回到了双桥县。
符正青请雷嘉实骑车送晏缈,自己载着晏爱国,弄得晏爱国很不好意思。
晏宝在院子里就听到自行车铃铛的声音,将大门打开一条门缝,小脸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小宝”晏缈从雷嘉实的车上跳下来,笑嘻嘻往自家大门跑。
晏宝看到小姑眼睛就亮了,欢喜地大门跑出来,“小姑”
“哎”姑侄俩在半路胜利会师,晏缈一把将晏宝给抱了起来,两人黏在一起,亲热的不行。
“小姑,你们怎么才回来呀”
“宝儿想小姑了没有呀”晏缈嘟嘴在小家伙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回头招呼雷嘉和符正青去自家院子里坐会儿。
“想了。”晏宝拉着她的辫子玩,“小姑不在,家里做的菜都不好吃了。”
“哦,合着你就惦记我做的菜是吧”晏缈佯装生气地在他的脸蛋上拧了一把,将他放到地上,回头笑眯眯对两位客人说,“正青哥,雷大哥,你们留下来吃完饭成不我炖猪蹄子给你们吃。”
雷嘉实本来想拒绝的,但一听她说炖猪蹄子,马上就改变了主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搓着手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符正青这会儿看雷嘉实就有点碍眼,不过其实他也挺想留下来的。
符正青的包里也带了挺多东西,其中最让他在意的就是在百货商场给晏缈买的那些,他还是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他要怎么说说别的女孩都有小挎包就她没有,所以想送她一个那雪花膏和丝巾呢
回家把车锁好,他进屋和母亲打了一声招呼,又陪她说了两句话,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挎包、雪花膏、丝巾整齐地摆在他面前。他看着这些东西,总忍不住想晏缈用上它们时的表情和心情,而后自然而然地又想到那丫头笑眯眯的样子。
“正青,缈丫头让我晚上去她那吃饭……”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王淑月进屋就瞥见儿子往衣橱里放什么东西。
王淑月是个眼尖的人,隐约瞧见好像是一团红色的丝巾
她眼睛亮了亮,难道儿子开窍了知道买礼物讨女孩儿欢心了
“妈,你怎么进屋不敲门”符正青有点无奈,他刚才确实被惊了一下。某些他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好似突然被人一把揭开了盖子,明亮的光芒一下照进了层层迷雾,要将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
符局长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相反,他果断而执着,面对危险时勇敢坚强,不畏艰险。
但是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心慌意乱了,他犹豫徘徊了,不是因为害怕,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他也不清楚,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心慌意乱的时刻。
王淑月抿着嘴笑,十分爽快地道歉,“是我不好,我忘记了,保证下次不会,”她顿了顿又说,“你放心,以后你娶媳妇儿了,我绝对不随便踏进你们的房间,妈可不是你奶奶那种人,你放心。”
符正青好笑,附和道:“是是,我相信你。”
晚上晏缈不但做了炖猪蹄子,还做了一个白切鸡,另外还蒸了一盘香肠,和腊肉炒茶树菇,最后还蒸了白米饭。
雷嘉实这个吃货吃得那叫一个嘴里冒油,他心里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过来白吃人家的东西,也没买礼物,走的时候还想给粮票和钱,被晏缈拒绝了。
晏爱国的腿渐渐有了好转,晏家的人心情都极好,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得非常尽兴。
晏缈晚上早早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去了县城,将自己带的手表卖给李一桓。
上海牌手表的黑市价是一百八十一块,晏缈按一百七十块的价格销给他,自己还能从中赚三十块,十一块手表外加一个收音机,就赚了三百三十块钱,晏缈手里的存款,除去给晏爱国的医疗费用,已经有一千七八百了。
这些亮晶晶的手表李一桓非常喜欢,拿在手里翻来翻去地摩挲,说道:“已经有好几个客人想买手表了,可惜这货不好弄,总会有红小兵去招待所搜查,偶尔还会半路拦车搜,要是被收到就麻烦了,哎对了,你在招待所没被查吗”
晏缈确实没有遇到过,她仔细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因为我们住的招待所条件好,而且离市里的公安局很近,所以才没有人去查吧。”
说到这个李一桓倒是想起一件事,他把手表收起来,又打开那个收音机试着调频,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和公安局副局长走得很近啊,你们关系很好”
“你是说正青哥啊我跟他是邻居啊,关系还行。”李一桓早就已经知道晏缈的身份了,毕竟大热天的,晏缈也没法总戴着厚厚的口罩。他刚开始确实有点吃惊,不过再一对比晏缈做那一锅酸菜鱼,有这份手艺的可没几个人,他们是同一个人才正常呢。
晏缈不想和别人提起这个话题,笑说:“我卖了李三先生四百筒竹筒肉,你这里现在还有肉吗卖我一点吧。”
李一桓倒也识趣,不再提这个问题,“有的,不过现在肉不多了,天气太热,会坏。”
“有多少都卖给我吧。”
符正青回县里后又重新忙起来,他这次去市里,是因为他在县里展开的工作得到了上级的表彰,回到县里后,县革委会的领导也因此对他另眼相看,特意开了大会表扬他打击流氓犯罪分子,为双桥县的治安做贡献,鼓励县里的机关干部们,都向他学习。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落到某些人眼里,就成了眼中钉。
赵进喜也是符正青的上级,虽然也顺带被领导夸了几句,可是谁都知道,这功劳是符正青的,他只是顺带!
符正青站在讲台上接受表扬,和革|委|会的领导们相谈甚欢,坐在下面的赵进喜表情难看极了,恨不能用眼神在他身上插刀子。
坐在他身边的谭平山语气不善地说:“我看这小子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在部队里能混上连长,来咱们这儿也能一直这么风光下去,打狗还得看主人。”
赵进喜瞪他一眼,低声喝斥道:“别说了。”这话怕是嫌他死的不够快!
谭平山忙打住这个话题,同赵进喜一样脸上都摆出假笑,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局长,咱们要怎么办难道让他一直这样嚣张下去吗”
赵进喜能有什么办法符正青不止是他的下属,人家还是县人武部部长,手里有兵呢,现在又被上面领导看中,他还能把他做了不成,
“那个白小曼……”赵进喜顿了顿,叹了口气,“算了。”
这场表彰大会开了半个上午,领导们磨磨唧唧讲了一上午话,下面的人听的昏昏欲睡,在终于散会之时,总算都清醒过来。
清水公社的主任冯兴国也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公社的其他社员,以及王海。
冯兴国最是爱面子,符正青是自己管理的公社出去的,散会后赶紧去和他搭话,顺道还能和县里的领导们说说话,惹得其他人一脸羡艳,不由十分自得。
赵进喜背着手走过去时,发现其他人完全无视了自己,他不悦地咳了一声。冯兴国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连忙双手伸过来与他握手,赵进喜的表情总算好了一点,摆出领导架子,和他大谈特谈了起来。
符正青懒得理会这些人肚子里的弯弯肠子,他注意到王海就站在冯兴国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王海因为他和方美君说话,又因为晏缈帮他说话的事,对符正青心怀嫉妒,而且现在围在符正青周围的人,是他费尽心思都攀不上的关系,偏偏一个个捧着符正青,他觉得命运对他不公平极了。
嫉妒就像阴沟里四处攀爬的老鼠,不断地啃噬着他的心。
如果没有符正青,晏缈一定会答应和他复合,那他……
符正青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符正青本来对王海的态度,只留在这人伤了晏缈的心,人品太差上面,但现在再看这个人,就觉得他长了一副薄情寡义的相,他很不喜欢。
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退伍这种人就不应该出现在那丫头单纯的世界里,还那样伤她的心。
两人互相看不上眼,一句话也没说。
王海也想巴结周围的领导,但是他知道现在没自己说话的份,只能强行忍住了。
赵进喜一直在旁边高谈阔论,没注意到这俩人的表情,倒是站在他旁边的谭平山注意到了。
他们离开之后,谭平山特意向赵进喜提起过这件事。
“他恨符正青”赵进喜端着搪瓷缸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想你符正青到处造乱子,恨你的人可不得从县东头排到县西头,多正常啊。
“我看他那眼神,确实挺恨的,跟看杀父仇人一样。”谭平山道。
赵进喜吹了吹搪瓷缸子里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要不你早上去查一查看看他们有什么过节”
“哎行,那我就找人去办。”谭平山见自己提的建议赵进喜比较重视,兴奋地起身去办了。
王海从革|委|会大院出来后,心里越想越恨,他想到那位领导说的话,心中犹如黑云翻滚。
他始终承认,老祖宗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晏缈对他不仁,就别怪他对她不义。
王海去了东街,被一伙二流子拦住。王海换上笑脸送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烟,还亲自划燃了火柴为他们点燃,态度十分殷勤。
“你找张爷”那二流子右手夹着烟,冲他吐了口烟圈,问道,“找他有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