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嬷嬷一早就知道她会是这反应,苦笑了声。
前面引路的那女史回过头来,恭恭敬敬地问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侯夫人这才意识到尚在宫中,她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随后强撑着笑道“无事。”
女史看出她笑容中的勉强,但并没多问,只继续向着御花园走去。
片刻后,侯夫人压低了声音问道“此话当真”
年嬷嬷叹道“老奴如何敢在这事上骗您”
“怎么可能”侯夫人一想起当年那些旧事,只觉得都要上不来气了,“二十年了,她怎么还是阴魂不散的”
她与伯恩侯虽没什么夫妻情分可言,但这些年来身居高位,儿女双全,可谓是逍遥自在得很。但宁烟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就像是死穴一样,碰都碰不得。
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些年过去了,竟然还会有什么模样相仿的人
年嬷嬷料想得不错,侯夫人打从知道这件事后,便再没法子专心应酬这次的重阳宫宴了,落座之后相熟的夫人们来问候,她也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至于伯恩侯那边,年嬷嬷虽没亲眼见着,但想也知道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街上那美人的出现,生生地撕裂了伯恩侯府勉强维系十余年的平静,将当年那出闹剧带了回来。
宴席尚未正经开始,皇后未到,相熟的夫人们都会凑到一处来闲叙。
这边正说着,太子妃徐知音便过来了,旁人知情识趣地让开,留给母女之间说些私房话。
侯夫人想来是极宠爱徐知音这个女儿的,可如今心神不宁的,见了她后也没什么喜色,只强撑着笑意问了两句闲话。
徐知音原是有一腔委屈要倾诉的,见母亲这模样,忍不住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谁让你不痛快了”
“没什么。”侯夫人摇了摇头。
当年宁烟消失时,徐知音才刚出生,再那之后压根没人敢不长眼地提这个名字,故而她对这件事是一无所知的,侯夫人也没准备让她知道。
徐知音将信将疑道“果真”
“嗯,”侯夫人点点头,定了定心神后,努力做出神色自若的模样,关切道,“你近来在东宫,诸事可还顺遂”
当年太子暗示想要结亲之时,徐知音虽意动,但仍旧惦念着萧元景,左右为难,是侯夫人拍板定下了此事。原是想着等太子继承大统后,自家女儿便能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旁的,在地位权势面前也就不值一提了。
可等到女儿嫁到东宫后,才发现与期望中的相去甚远。
徐知音是自小娇惯着养大的,虽也学了些后宅的手段,可在东宫那些个仿佛成了精的侧妃姬妾面前就不值一提了。她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初时太子觉着新鲜时,还会百般安慰她,后来厌烦了之后,就懒得再理会了,时常敷衍了事。
故而她虽为太子妃,可也就明面上光彩,背地里不知落了多少泪。
侯夫人也觉着心焦,只是木已成舟,此事并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想方设法地给女儿出着主意,只希望能过得顺遂些。
“您先前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没再找殿下哭诉过委屈,”徐知音压低了声音,抱怨道,“可那贱蹄子着实是猖狂得很,殿下近来又纵着她,都要爬到我头上去了。”
侯夫人心下叹了口气,缓缓地说道“若是坏了规矩,你只管罚她就是;若是些小事,也不必跟她计较,横竖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也就是得意一时罢了。”
见女儿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她又劝道“这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为了这个生气,你还不如花点心思去将皇后娘娘给哄好了,那才是长久的。”
徐知音点点头“我知道。”
“再有,”侯夫人愁道,“你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这地位就稳了。”
她是过来人,有经验得很。
当年正是怀了长子之后,方才有恃无恐,发作了宁烟。
“这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徐知音近来也时常被皇后念叨此事,一提起就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太子总是不来,我能怎么办总不成要将他给绑来吧”
侯夫人见她恼了,连忙又改口安慰道“这事也不急,慢慢来就是。”
徐知音的脾气上来了,低声抱怨道“当年您让我嫁给太子时,说得好好的,可如今呢东宫那么多姬妾,我看着就来气”
她还是有些理智在,所以并没说出口,可心中却不由得想起了萧元景来。
宁王自打纳了姜侧妃后,百般疼宠,偌大一个王府后宅中只有那一人,绫罗绸缎、金银玉石流水似的送,任是谁说起来都少不得要感慨两句的。
徐知音偶然听人提起,当即就记在了心上,再回头看看花红柳绿的东宫,对比之下更是大为后悔。
“慎言,越说越不成样子了,”侯夫人在她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又放缓了语气说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态,更何况太子,你若是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将来又当如何”
虽说道理的确如此,可但凡女子,谁不想着夫婿能独爱自己一人更何况还有姜南云那么个例子摆在那里,着实是让徐知音如鲠在喉。
但这话断然是没法说的,徐知音跺了跺脚,直接拂袖走人了。
侯夫人张了张嘴,神情中满是无奈,长叹了口气。
不多时,皇后驾到,重阳赏菊宴正经开始。
皇上着意嘱咐了大办宫宴,自是热闹得很,宫外也是如此。
南云鬓发上斜插了一小支茱萸,从桥上挤了下来,抚了抚胸口道“早知道这边这么多人,还是该从原来那路过的。”
先前为了躲那奇奇怪怪的男人,她连路也没看,转身快步离开了,结果兜兜转转就绕到了这六福桥,同众人挤了一遭。
白芷替她扶正了鬓上的步摇,笑了声“从这六福桥上过,也算是沾沾福气了。”
“也是,全当求个好兆头,”南云笑了声,“可别再遇上方才那样莫名其妙的人了。”
白芷一想到方才的事情,也觉得来气,嘀咕道“看起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行事这般出格娘娘下次再出门的时候,还是再多带些人吧。”
南云笑了笑,未置可否。
方才她是只顾着生气,又觉着这事着实是匪夷所思,所以并没顾得上细想,如今缓过神来再想那男人的话,却品出些别的意味来。
他说的模样相仿究竟指向什么
南云先前只会联想到徐知音身上,可知晓自己的身世有蹊跷后,少不得多想了些。
难道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这事毫无头绪,南云翻来覆去地想了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暂且搁置下来,准备等晚些时候回到家去时,再尽数告诉萧元景,让他来参详参详。
下了六福桥后又过了两条街,便到了桑家的铺子。
今日街上满是行人,铺子这边的生意也很好,南云尚未进铺子,就听见了桑榆的声音,似是在支使着谁帮她到里间取东西。
南云侧身避让过出门的客人,慢悠悠地进了门。
“您想要些什么”桑榆含笑回过头来招呼道,及至看清是南云后,笑意愈浓,挑眉问她,“这大好的日子,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
说着,她又向南云身后望了望,还以为萧元景跟着一道过来了。
“他进宫去了,”南云简略地解释了句,同她笑道,“我来给你帮忙,还不好吗”
听了这话后,桑榆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僵。
“你这是什么反应,难道我还来错了不成”南云不明所以,正欲再说话之时,见着有人从里间出来了,怀中还抱了些货品。
南云一愣。
她先前在外边听桑榆支使人时,只当是桑朴,万万没想到竟会是容安。
被先前的事一搅和,她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
“哦,”南云了然道,“我知道你为何不想我来了。”
桑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眼风一扫,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南云会意“行吧。”
容安将东西补在了货架上,拂了拂衣袖,上前来,向着南云笑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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