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亭, 稻香一片。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外驶去, 忽然,身后传来了‘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一队人骑着马快速地朝着马车而来,而为首之人,
正是登基不久的皇帝,李懋。
马车里,溪s,也就是昔日的李侧妃掀开了帘子,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这不是……”希诺不敢置信地看着逐渐行近的陛下, 回头看向盼星与皎月。陛下……难道是冲着姑娘来的吗?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 溪s大约知道王妃假死后去了江南,救下了盼星姑娘,其余的过往,却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她本就聪慧, 看到陛下这么心急火燎地追来,
心里大约已经有了大胆的猜测。原来王妃背后之人是当今陛下, 难怪她出入齐王府,如入无人之地。
“月儿!”李懋策马拦在了马车前,灼热的目光好似能够透过车帘。
皎月微微叹气,对着盼星与溪s道:“你们等我一会。”说完后, 她便起身下车, 微笑地看着车外的李懋:“陛下是来送行的吗?”
李懋捏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为了她,
迟迟不愿大婚,哪怕那是父皇在世时定下的婚事,哪怕朝堂上满是不满之声,他依旧不愿辜负她。可是她却转身便走,毫不留恋。莫非,在她心中,他真的只是她报仇的工具吗?
李懋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柔的,可是这一次,他却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暴戾,一伸手,站在地上的皎月便被他卷上马背,丢下一句“谁也不许跟来”后,李懋带着人策马离开。
“哎姑娘!”溪s和盼星着急地想要追过去,叶铭横马拦住二人:“两位姐姐,你们就让陛下和皎月姐姐自己谈一谈吧。”陛下得知皎月姐姐离开的消息,简直跟疯了一样,早朝也顾不上了,立即带着人就追了过来。若是不说个清楚,只怕陛下这一生也无法释怀。
李懋也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若是可以,他只想抱着怀中的女子,一直这么走下去。
“你想带我去哪里?”最终,还是皎月先开了口。
李懋勒住马缰,面色僵硬地停在了一个湖泊边,小心翼翼地将皎月从马背上抱下来后便没再松开她,他就这样紧紧地搂着她,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要走?”李懋终究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困惑,“你是怕别人拿你的身世说事吗?没关系,朕会……”
朕会解决所有的问题,哪怕要与全天下为敌,朕也在所不惜。
可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皎月便说出了他最害怕听到的答案:“我若是在乎外人如何看,我便也不是我了。”
我要离开,只是因为我想离开。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做任何事。
李懋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心里的痛苦成倍地扩散,嗓音嘶哑地哀求:“难道……就不能为了朕,留下来吗?”
皎月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微微叹气:“我早就说过,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梦。你的人生里,本不该出现一个我。”
“你这话说的轻巧!”李懋满心愤怒,“朕满心满眼都是你,如何当做不曾遇到你?!”
李懋紧紧地抱住她,死死地不肯放手:“除非杀了朕,否则……朕绝不会放你离开!”
“何必如此执着呢?”皎月看向远处的群山,“天下之大,以你之尊,何愁无芳草。”
“若是没有你,朕要这江山何用?!朕的皇后之位,只属于你一个人。”李懋认真地看着皎月,“若是你执意要走,那朕随你走。”
“不要胡闹了。”皎月无奈地看着他,“你走了,这江山留给谁?天下百姓,你不管了吗?”
李懋却固执地看着她:“朕是天子,可是朕也是一个人。若是做了这天子,就要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朕宁可不做这皇帝!”
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对她的心意,她从不怀疑,可若是要拿这江山来换她,皎月却是不信的。
也许,是她的心太凉薄了吧。万年的封印,早已将她的心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
“李懋,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李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皎月踮起脚尖,温柔地吻上他的唇,吐气如兰:“放我离开,五年后,若是你还能找到我,我便随你走。如何?”
五年?!李懋本能地就要摇头,五年的时光,会有太多意外,他如何能放心她一个人在外五年?
“这是你脱身的借口吧?”李懋怀疑地看着她,也许一去,她就不会再回来。
“我说话算话。”皎月微笑着从他怀里退出来,“但是前提是,这五年里,你不得派人跟着我。若是被我发现你违约,我会永远让你找不到我……”
“那五年之后……如果我找不到你……”
“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皎月抚着他的胸膛,柔声笑着,“你知道的,就算你把我关在宫里,我若是想走,谁也拦不住。”
所以,他只有答应的份。
若是答应,还有一线机会,若是不答应……那她便会真的一去不回。
“我信你。我只能信你。”李懋失神地拥着她,依依不舍地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皎月柔顺的靠在他的怀中,眼神中却毫无波动。她的任务,是完成原主的心愿,如今齐王、赵倩然、赵晨光等人都已经得到该有的惩罚,原主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那就是为自己活一世。
“是姑娘回来了!”等在原地的盼星和溪s看到远处慢行而来的人影,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李懋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皎月抱了下来,皎月站定后,微笑地看着他:“珍重。”
说完后,她起身进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懋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他心爱之人的马车,越行越远。叶铭站在他的身后,担忧又困惑地问:“陛下……您为何……为何放皎月姐姐离开呢?”
李懋苦涩一笑:“朕留不住她的心,就算留住她的身,又有何用呢?”
而此时的马车内,盼星与溪s都乖巧地没有说话,皎月脸上却依旧平静,仿佛刚刚挽留她的天下至尊不曾出现过一般。
过了许久,盼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咱们现在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临安找李妈妈她们吗?”
皎月看似无意识地抚着小腹,目光看向马车外:“不去临安了。去洛阳。”
盼星和溪s都没觉得奇怪,毕竟陛下这么一闹,换个目的地,也不为过。可是,等到了洛阳,皎月命二人寻来大夫,大夫那一声“恭喜夫人”,真是把二人都给惊呆了。
盼星和溪s都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只是都没生产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赶路的这些日子
里,皎月确实时常头晕恶心,但是她们都以为是马车颠簸所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姑娘怀孕了啊!
“姑娘,您、您有了身子……”盼星语无伦次,这孩子,定然是陛下的啊!可是她们却带着姑娘离开了京城!
“我知道。”皎月淡然地摆了摆手,让二人不要紧张,“离开前,我就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更有理由拦着我了。”
这一生,在她览尽这大好河山之前,谁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至于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她都会好好教养,等孩子懂事之后,便将身世告知,不管他/她做出何样选择,皎月都会随他/她。
月色如水,皇宫里一片寂静。除去换职的侍卫们发出的声音外,宫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
宫里的主子,实在是太少了。陛下登基至今,竟然还未大婚。昔日被先帝指婚的那些姑娘,都被陛下认作义妹,以公主的名义嫁了出去。陛下此举,自然遭到朝堂上一直反对,可是陛下却依旧一意孤行,至今后宫空悬。
不知情的人,恐怕会怀疑陛下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或是不能人?道?而稍微知情一些的,却都知道陛下曾从金陵带回一位青楼女子,爱之惜之,甚至于当年先帝指婚之时,陛下就曾为了她试图拒婚。
但是当年还是太子的陛下,无法抗拒先帝的命令,直到他登基后,终于力排众议,为那女子空悬后位,甚至守身如玉。
究竟是怎样一位美人,能够让天下至尊为了她做到这样的地步?这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困惑,而朝中的老臣,在一年一年的劝说无果后,也逐渐妥协。哪怕是青楼女子,只要陛下喜欢,就随他去吧。先帝爱美,宫中美人无数,偏偏如今的陛下却与先帝截然相反,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却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实在不忍心啊!
寂静的宫殿内,只听得到李懋浅浅的呼吸声。龙床上,他静静地仰卧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李懋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开的双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安。
梦中,李懋回到了登基之前。他应父皇之命前往金陵调查盐铁一案,在那里,他没有遇到那个令他牵挂一生的女子,没有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变了。他只查到盐铁一案与李崇山有关,却拿不出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与老四、老六有关。
老四和老六依旧在路上设局行刺,没有她的提醒,他不幸中招,虽然逃过一劫,却留下了致命的隐患。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梦里,他不仅迎娶了皇后与诸妃,赵倩然竟然也在他的后宫里。赵倩然不满他的冷落,与老四勾搭成奸,而他因为旧伤复发过世,这江山,最终还是落到了老四手中,赵倩然,也如愿成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李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隐隐又有一种直觉,这仿佛就该是他真实的人生。因为遇到了她,所以他才得以改变了命运。
李懋想起了她提到过两次的那句话,就把她当做一场梦。难道说,她真的是上天派来救自己的人吗?李懋摸着胸口,感觉到猛烈的跳动,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她……如今又在哪里呢?他们的五年之约,终于快到了。月儿,你可还记得与朕的约定?
烟花三月下扬州。
扬州城内最繁华的街上,那家空置了许久的大宅子近来忽然有了人影。每日里,只见妇人仆从进进出出,没多久便有了传言,说是外地来的一位寡妇,买下了这座宅子。
听说这寡妇生得美艳多姿,因为在故乡时被当地豪强觊觎,这才带着两个妹妹来了金陵。听说
她的两个妹妹,也生得极美。
这传言一出,暗中盯着这宅子的人便多了不少,人人都想看一看,这三朵姐妹花,究竟是怎样沉鱼落雁的美人。
“阿娘!”书房里,皎月正与盼星、溪s看着账目,一双穿得如同红包似的孩童突然跑进了屋,盼星和溪s连忙蹲下身,一人搂住一个:“清儿,沐儿。”
被搂着的是一对长相酷似的龙凤胎,清儿是姐姐,沐儿是弟弟,继承了皎月倾城倾国的长相,年纪虽小,却已经能够看出未来倾倒众生的长相。
清儿柔顺的靠在盼星怀里,嘟着嘴,一脸好奇地看着皎月:“阿娘,明儿就是我们的生辰了,阿娘您给我们准备什么生辰礼物了啊?”
皎月微笑道:“等到明日,不就知道了吗?”
沐儿扯了扯姐姐的手,一脸叹气:“算了,就知道让你问也没用。”他看着皎月,小大人似的开口,“阿娘,今年的生辰,阿爹会来吗?”
沐儿的话,让盼星和溪s不由对视,二人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感慨。
转眼就过去五年多了,当年,盼星和溪s陪着皎月在洛阳住下,六个月后,皎月生下了清儿和沐儿,为此,她们又在洛阳停留了大半年后,才慢慢南下。
这几年的时间里,皎月带着她们,创立了白衣楼,建立了至上而下的情报网。可以说,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没有她们白衣楼查不到的消息。
盼星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姑娘当年执意离开当今圣上。若是姑娘留在陛下身边,也许可以凭借陛下的宠爱和两个孩子,登上皇后之位,但是那一切都是基于陛下的恩赐,若是他哪日移情别恋,姑娘岂不是搭上了一生?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姑娘有了白衣楼,就算是陛下又如何?姑娘有的是底气。那道宫墙,不再是阻拦姑娘的障碍,她要去便去,要走便走。
“你们就那么想见阿爹吗?”皎月从未将这两个孩子当做无知幼儿,她从未隐瞒两个孩子的出身,在他们懵懂幼稚的时候便告诉二人,他们的父亲在京城,但是呢,她和他们爹在玩捉迷藏,能不能找到他们,就看他们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盼星和溪s有时候私下谈起,都忍不住同情皇帝陛下,姑娘这样随性而为的女子,就算是陛下,也无法掌控啊。
“对!阿娘,爹爹也太笨了吧?找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找到我们呢?实在不行,不如就给我们换一个爹爹吧!”
“咳咳咳……”盼星惊得直接咳嗽起来,皎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命人将这两个小魔王带下去。
“阿娘……我们再等他一会会,他要是再找不到我们,我们真的不要他了!这么笨的爹爹,不要了!”
清儿拉着弟弟的手,一边失落地往外走,一边回头不忘叮嘱皎月。盼星和溪s看着清儿和沐儿失望的神情,简直心疼坏了。
皎月再抬头,便看到左膀右臂那谴责的目光。
“这么看着我干嘛?”皎月故意装傻,“那两个小鬼说的话,你们也信?”
“姑娘!清儿和沐儿是淘气了些,可是我相信他们这次是真的这么想的。”盼星给溪s使眼色,溪s也连忙帮腔,“是啊,姑娘,清儿和沐儿这么大了,您有想过,接下去如何吗?”
皎月看着账本,摇着头笑:“你们两个啊,难不成是收了他的贿赂不成?”
盼星连忙摇头:“我可没有啊!只是……这些年白衣楼一直盯着京城的消息,那位至今没有迎娶,应该是在等着姑娘你吧?”
溪s也道:“咱们那么辛苦地攒下这些家业,日后总归是清儿和沐儿的,可是……可是咱们这家业再多……”
那也不能跟这天下比吧?溪s出自官宦世家,想的比盼星还远些,这不该得的,她们也不奢望,可是这该属于沐儿的,凭什么要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