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家盘踞河东,是当地有名的大户,家中子弟颇多,别的不说,光是哥哥,丘三郎就有俩,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他挺聪明的,在家中却不是很受器重,上面俩哥哥都混得风生水起,偶尔回家时,家宅门前的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多是携礼上门求办事的,他负责商贾部分没错,却没有做出惊人的成就,不过是积累了点智慧和见识,钱堪堪维持家周转罢了。
此事态终结于他买了豆腐方子。
他运气很好,买方子时豆腐的作法还未流传开,回家后就紧锣密鼓捣鼓一阵,把吃食做出来了,民间不说,开家店铺卖。
河东人民富庶,丘家的店又经营许久,豆腐味美,三者叠加,卖得不好都难。
更何况
“丘三郎丘三郎你那玉露琼脂给我来一块。”常同他一起游春的友人说。
“要什么玉露琼脂,买块菽乳回去得了,三个铜板一方块。”
“我也是如此想的,然大母不依,说那菽乳价贱,不肯吃。”
丘三郎嘴角上扬,似一轮弯弯的月牙,眼角下撇,看着像只狐狸“哎,买玉露琼脂不是更好那物金贵,一般人哪里吃得上”
说话的郎君并不是好糊弄的,他翻白眼说“玉露琼脂与菽乳有何差不过是上了个模子雕出花瓣形状罢了,价却很巨,若让我来定买一箱菽乳。”
没错,丘三郎挣钱,一半都是“玉露琼脂”凑来的,他极有经营头脑,知道大家从来不乏自恃高贵的人物,正如同高昂头颅的仙鹤不肯低头看地里啄食的野鸡,为了突出财富与地位,表现不与平民百姓同流合污的志向,他们愿意花更多的钱,买“高级”的经过模版按压的豆腐。
笑眯眯看友人愤愤不平地拿了几块豆腐后,丘三郎心里谋划时临上巳,先头与江郎说好的酱油也快来了罢此番还是多打几瓶精致小罐,把酱油细细装了。
包装一番,又能卖出好价格
江观潮他们到的是河东郡的治所安邑。跟规模只有小几百米的马邑不同,安邑的规模达到了四千米,是马邑城的十二十倍。
王家郎君的眼睛不够用了宽阔平整的道路两旁,是以经纬为坐标分出一个个四平八稳的街区,牵驴的年轻卖货郎从巷道里走出来,货架上的器物叮叮当当,互相碰撞在一起,好似战国编钟被敲击凑成的优美曲调;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手提竹筐,筐中也不知放了何物,一张灰蒙蒙的布盖头遮挡了他的视线,人的发髻簪花,还未走到身边,却已闻到代表着春日的馥郁芳香
陆十郎曾跟阿翁到过河东几次,看不惯王家郎君目瞪口呆的痴傻样子,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看甚看还不帮江郎赶车”
“这不是好看”
“王家阿妹就不好看了你眼都直了。”
江观潮说“看看也无妨,马上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丘三郎携家仆也不知从哪犄角旮旯冲出来,立刻接过了赶马的活计。
丘三郎嗔怪“江郎远道而来也不提前说两声,若不是家仆在门口见车队,我都不知你来,于我有失地主之仪啊。”
家仆听他说话,不免抬头多看江观潮两眼,丘家是当地豪强,三郎也不是好说话的人,平日里傲气得紧,眼前这小子,穿得灰扑扑,与山野百姓无疑,哪能让三郎亲近
江观潮笑说“你想尽地主之仪也方便,我此次来准备在安邑过上巳日,此地有什么踏青游春的好去处你同我说便是,我一外人哪有你对此地了解。”
“别说是同你说,就是直接带你去都行啊”丘三郎试探,“我有几友人慕江郎之名,到时游春可否带他们一起来”
“我一小卖货郎,有何好慕的”江观潮说,“见见倒无妨,但我就一俗人,无特殊之处,见之千万别觉寡淡。”
“怎会寡淡,江郎风姿,见之忘俗,钦佩还来不及。”
江观潮在河东很有几番薄名,这点名气都是去过马邑的商人传回来的。
现在只要去马邑,便不知道县令姓什么,都要知道江观潮,就是这傻子,把能挣大钱的豆醢做法交给了其他村寨的人,搞得整个马邑都少有人不会做豆醢。
更有些目光长远的感叹“江郎奇人,危难之时施恩于村人,如雪中送炭。”他在小城中的威望怕是比当地豪族都要高了。
只要还能源源不断拿新方子,把豆醢做法交给其他人也不是大问题。
河东城中只要与马邑有联系的人都知道他,大部分人都说江观潮傻,少数人觉得他很有才,是个奇人。
丘三郎当然是后者,他组局想要引见给江观潮的朋友也都对江观潮有个正确的认知,他们想认识人,是因为眼馋于丘三郎大笔大笔挣钱,想要看能不能和江观潮做生意,最好从他这里也买点方子。
江观潮就跟不知道他们想法似的,稳稳当当准备赴约,但在去之前,他和王家村陆家寨的人好好体验了一番上巳日的祓禊活动。
祓禊这活动吧,充分体现了汉代人民的豪放与狂野,这年头城池都是依山傍水而建的,一大早江观潮就被怂恿着到了安邑附近最有名的一条河。
看到河里景象,他沉默一秒,反思自己对汉代淳朴的民风还不是很了解。在他心中上巳的活动就跟泼水节差不多,祓禊取的意思是洗濯祓除,用盆舀起小溪中的水网身上泼泼不就行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真天真。论语中曾对上巳日进行了一番描写,段落非常经典,广大中小学生都应背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