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根萝卜,腾地一声被从温润的泥土地里拔了出来,萝卜缨子垂在脑门上,东倒西歪,极富艺术性地比划出他乱成一团麻的内心。
仔细想想,他跟江观潮同起居的数十个岁月中,对方好像也从未为己身谋划什么,他的眼睛十分通透,仿佛看见了古人与来者,贯穿浩荡的时光,载满了汉国辽阔的土地。
只可惜一双眼睛过看不见自己。
一股刺骨寒凉的冷意爬上刘彻的脊柱,他好像在冰窟窿里摸瞎往前走,不知什么时候冰桥就会碎尸万段成渣。
张骞说只有神佛才会心中常怀揣他人,刘彻却从另一方向偏激而又精准地进行解读。
只有没有来生的人,才会毫不在乎身后之事,江观潮怕是以颗死去的心,在趋势他做出将自己摈弃在外毫无私心的大事。
他是不是,心存死志
江观潮哪里知道刘彻与张骞促膝长谈一番,得出个狗屁不通的结论,他现在被李泳抓住指点江山,力图用沙袋堵住黄河缺口。
他脏腑中塞满了啼笑皆非,任是说的舌灿生花,李泳也跟头拉不出来的犟鼻子牛似的“没事,不通水工就不通水工,你就对着滚滚江水再想想点子,看看堵住缺口后还缺点什么”
他自恃修工程的事可一人大包大揽,但指不定江观潮能出金点子,让他的修水之路变得更顺
江观潮想都说术业有专攻,你个搞水利的非要抓着我农业科的人不放手,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抓都被抓住了,顶头的还装聋作哑将他的抗议摒弃在耳门外,临时被抓了壮丁的江观潮只能拄着竹节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黄河泥泞的边滩上,搜肠刮肚看有什么好办法。
下游的情况比前些日子好,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河道两旁被砖石垒起的土墙被汹涌的波涛冲得妻离子散,好在第二道屏障磕磕绊绊地建起来。
前两日征夫都是拿命在拼,冒着被水吃进去的危险,肩扛沙袋,一个接着一个囫囵往道旁丢,终于堆了座巍峨的小山峦。水兽横冲直撞,塞进沙袋中却没了脾气,水和干土沙相融合,吸饱汁液后膨胀得过分,连带着沙袋也重如千钧,更不容易被撼动。
等从麻布的孔洞里钻出来,吼声轰隆隆如响雷的狮虎也成了温吞的小猫咪,多余的水导入地底深处。
李泳终于打了一手坚壁清野的好牌。
江观潮抓耳挠腮半天,还是没什么启发,不懂就是不懂,他就算看三天三夜的河道,也没办法格出物来。
抓狂期间,偶尔跟李泳有一搭没一搭说几句话,总算搞清楚下游河水泛滥成灾的原因。
“河南郡守那伙人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蠢货。”他骂得毫不留情,“黄河河道才平十几年就他妈以为能安稳,他妈上游都用大石头块子叠黄泥做堤坝,他妈下游给我用黄泥。”
他一连说了三个他妈的,还有一连串修辞极度丰富内容腌臜不堪的骂爹话,江观潮脑子里的净网屏障把它们绿化一遍,终于抽绎除了关键的理论。
为什么下游会塌方,因为当地官员偷工减料搞豆腐渣工程,拿他们脑子里的黄泥水来修堤坝。
秉着外行人特有的朴素和谦卑,他小心翼翼问“只要修堤坝的墙够硬够厚,就算是梅雨季来也不至于垮得这么快”
李泳从他义愤填膺的脏话卷帙中抬首,喷江观潮一脸唾沫星子“是这样没错。”
他听见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终于远离学不到什么又压抑得紧的河岸灾区。
李泳捏着嗓子的嚎叫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哎哎哎,你跑哪里去了,给我回来”
江观潮给他吼得耳朵发红发热,屁股后面更有把火在烧,他把竹杖扛肩上,草鞋在地里吧唧吧唧地踩,大腿都甩了一连串的泥点子。
他的吼声融化在风中,喉咙里头有干涸的火在燃烧“不回来我去研究泥石头料”
“你不是要比石头还硬的堤坝墙我肯定给你做出来”
等脚底冒烟地跑回县寺门,江观潮就呸得一声唾弃自己说满的大话,他连半瓶晃荡的水都称不上,高脚瓶里就一层浅浅的洼倒出来统共就一两滴。
在说起坚固材料时,水泥两大字猛地撞进脑子里,像是黑夜里闪烁着的霓虹灯景。
黄河水的浩荡气不仅冲破了豆腐渣堤坝,还冲坏了他的脑子,饮冰多年,熄灭的小火苗忽然就在血管里沸腾,把满肚子的大话炸出来。
他深感骑虎难下,抱着头蹲在地上,懊恼地想要打滚靠水泥怎么做
还没忧郁半晌,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从他鼻子底下插了过去,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指甲缝里卡了墨水,虎口有骑射磨出来的茧。
不见龟裂与坑坑洼洼,手背上更无死皮与纵横交错的格子纹,已经是只很好的手。
它散发着雨后特有的温良。
抬头,是刘彻那张见了鬼似的俊俏脸蛋,他嘴唇微抿,连成一道刀刃刻过的直线,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填满了善意的大字。
“我们谈谈。”
江观潮“”
什么我们你们,咱有这么熟吗
橘猪日记我靠脑补撑起一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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