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喝吗”
云永昼猛地回神, 神色有些惊愕。
他居然当着这人面, 回忆起了那个狼狈吻。
卫桓举着酒杯, 发觉他眼神有些奇怪。小毛球悄悄地从他领口钻出来, 想看看云永昼, 可又被卫桓给塞进去。他将自己手里酒杯放下来, 笑道, “我开个玩笑, 别当真。”
对。
确不应该当真,他比谁都清楚。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将这段记忆放在心上, 一藏就是七年。
那个吻着吻着就睡倒在他怀里疯子, 被酒精夺去了全部理智,只剩下毫无缘由冲动,这些他都知道。
他本来应该将卫桓领回山海, 最好是扔到扶摇总教官跟前,让他看看自己培养出来学生究竟做了什么荒唐事, 上报给学院, 从此再也不必和他分配到同一战备小组。
这是最好选择。
可他听见卫桓在梦中断断续续地喊着父母名字, 看见他眼角淌出来眼泪, 凉凉, 一点点滴落在自己锁骨上。
从那一刻起,心脏就开始自顾自疼起来, 根本不经过他允许。
“别走……”
卫桓手臂紧紧地抱住他, 像一个可怜孩子。
原来父母战死之后他, 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坚强都是假。云永昼亲眼看见他为自己父母抬棺, 也看着他一身沉黑送走每一个前来悼念宾客,包括他自己。
可没过多久,他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山海,如惯常那样插科打诨,一口一个小金乌地叫着,挂着张扬笑。就连任务期间,也不忘溜去人类放纵夜店里买醉。
多少人在背后议论他天生一副硬心肠,天不怕地不怕,连父母死都不在乎。
原来那些一如既往快活和潇洒,都只不过是害怕得到怜悯障眼法罢了。
“求求你……别走……”说出口每一个字都不像他,苦苦哀求样子一点也不像他。
被一个吻夺走自尊心自己,明明下定决心丢下这个疯子。可他就像一只缺乏庇护雏鸟,将自己头颅埋在自己颈间,在这片混乱冰凉城市上空寻求着温暖,“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
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人心肠有多软。
云永昼伸出自己手,笨拙地回抱住这个脆弱灵魂。指尖轻轻拂过他后脑柔软发丝,一点点往下,轻轻拍上他永远挺直脊背。
“我在这里……”
这句话说得那么没底气,没有丝毫立场。可他说出来瞬间,却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怀里人渐渐平静下来,云永昼一下一下轻轻抚摩着他后颈,雪白双翼交叠,将他们两人裹在里面,如同一个温暖茧,让他可以暂且脱离这个充满杀戮世界,安安稳稳地在他怀里入眠。
羽翼遮挡出小世界里悬着一枚微弱光点,好让云永昼能够清楚地守着他。
潦草地被他吻过,被他无意识依赖过,即便无人知晓,也是美好。
起码在这个时刻,他们胸膛曾贴得那么近。
他也曾蜻蜓点水般吻过他发顶。
其实,就连云永昼也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就这么睁着眼睛在他身边直到天亮。
但他永远记得,卫桓醒来时一无所知,只是一脸懵懂地发出疑问,“这是哪儿,你怎么也在”
他表情太无辜,太惶恐,和酒精作祟下那个九凤判若两人。于是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走吧。我带你回去领罚。”
就算卫桓怎么都不愿意,他们回去还是受罚了。偌大操练场正中央,炎燧和扶摇两大学院第一名双双罚站,引得走过路过人无一不驻足围观。
太阳晒得卫桓眼冒金星,宿醉后遗症仍旧没有来得及消退,脑袋昏昏沉沉。
“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昨天究竟发生什么了”隔着一米距离,卫桓试图像云永昼寻求答案。
“我昨天好像喝多了,不会对什么人做了什么不该做事吧”
云永昼闭口不言,只沉默地望着远处,移动不语楼从山海南边去到了东边。
“你有没有看到”卫桓努力地回忆昨晚发生过事,“我记得我好像被人拽去了一家店,在地下室,人特别特别多,很吵,有人请我喝酒,那种红色透明酒……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啊对了!好像有个人要亲我来着,后来……”
怎么都记不起来后续情节。
尽管他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可那些记忆像是破碎毛玻璃,看不清也拼凑不了,不知是不是太阳晒得太厉害,他恍惚间出现幻觉,看见黑夜中云永昼脸。
隔得很近很近,就在他面前。
他甚至回忆得到交融体温,还有……
卫桓转过脸,再一次发问,“你知道后来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云永昼开口截断了他话。
他说这么斩钉截铁,卫桓没勇气再质疑。
“那就好……”他忽然笑起来,露出自己小犬牙。
大概是自己在做梦。
“其实我一醒来,第一个看到是你,就放心了。”他声音低下来,笑意渐渐减少。
“我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对吧。”
云永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操练场前方,紧紧咬着牙齿。
紧守这个理应讳莫如深秘密。
“这个面还挺好吃。”卫桓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酒。当人类果然只有这一点好,云永昼再也不会拦着他喝酒了。
重生以来他记忆似乎总是缺东少西,试着回忆了一下,卫桓不禁感叹,“我上一次喝酒,已经是……”
后面话没能说下去,也不该再说下去,于是仰头又灌进去一杯。
已经八年了。
上一次还是在父母头七。
“你真不尝尝吗”卫桓晃了晃自己酒杯,果然,变成人类之后怎么喝都不会失控了,就算是像人类所说“醉”,也只不过是以前那种程度百分之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看了一眼在帘后黑衣小哥,压低声音对云永昼玩笑道,“听说妖怪喝这种酒,会有很强副作用,厉害话还会短时间失去心智,我还挺好奇,云教官你这样性格,喝了酒会变成什么样”
该不会变成一个话痨吧,把平日里不说话统统说出来,像倒豆子一样。
云永昼眼神冷冷,那双琥珀色漂亮瞳孔看向他时候透着一丝透明水光。
“你在期待什么。”
卫桓愣了一下,不知怎么,被他这么一盯,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落了,“没、没有,我只是好奇,我没有期待什么。”
他不止一次期待过。
上辈子时候无论怎么使伎俩耍阴谋,都没能让云永昼喝上一口,他只是想知道失控云永昼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彻底丢掉自己往常矜贵,会不会更好亲近一些。
可不知为何,酒几乎是他禁区,尤其是当他八年前受罚之后,云永昼更是避之不及。
大概是那时候自己丑态令他印象深刻,死也不想重蹈他覆辙吧。
“嘤”小毛球又一次钻出来,趁没人注意跳到了云永昼手上。
“你——”卫桓往后厨瞄了一眼,“你不怕被人发现了,把你丢到油锅里炸吗”
小毛球委屈地嘤嘤叫了两声,像个糯米饼一样瘫在云永昼手指上。云永昼用筷子夹起一根细细面条,送到小毛球跟前,还没等卫桓看清楚,小毛球就吸溜一下,把一整根面条吸了进去。
“嘤”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馋……”
话音刚落,卫桓就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于是尬笑着给自己找补,“我意思是……前两天……”
小毛球嘤了一声,又乖乖跳回卫桓身上,钻进他袖子里。
“不知道还以为我养了只跳蚤。”卫桓憋着笑,无意识看了云永昼一眼,他低垂着头,用筷子搅和着剩下面。
他一直想不通,这么一个小少爷,放着金乌家族顺理成章政客不当,跑去山海做教官。现在居然跟一个人类结契,究竟图什么。
图这张脸算了吧。
“你怎么找到我”卫桓忍不住开口。
云永昼手一停,清亮面汤上涟漪未散。
“结了血契,我能感应你有危险,也可以直接用结界穿越术定位到你位置。”他解释得简单明了,就像是在解释一个术法,不掺杂任何感情。
卫桓舔了舔嘴唇,劣质酒精再怎么无效,还是让他心跳加速,头脑发热了。
“那……我怎么感应不到你。”
对方又一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久才开口。
“你不需要。”
我为什么不需要。
是因为我只是一个人类吗。
“也是,我也不能为你做什么……”卫桓埋头,准备吃面,可又听见云永昼开口,语气有些别扭,“不是这个意思。”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云永昼。
“你……”
你没必要感应我存在,没必要知道我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麻烦。
“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明明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卫桓看他,还像是在看当年那个勿忘我花田里沉默少年。
他其实希望云永昼坦诚地告诉他有关血契一切,可每次话到嘴边他又放弃了,连他都无法向云永昼坦诚自己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全盘托出。
但他有点想知道,云永昼是怎么看当年九凤。
宿敌校友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