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铮不知他最近为什么突然间对这几十岁的云道长来了兴致,却也懒得理他,说道:“哪天去削云山?”
“后日,你来我院里找我。”
商沉赶紧跟上那云道长。两人在后山的巨岩上坐下,望着眼前的雪景,云道长不知他究竟是想问什么,天南地北地说了几句,道:“最近天冷,我老母亲病重,只怕要回家看看。”
这话竟扯上了柳叶坞,商沉赶紧顺着他的话头:“云道长的母亲高寿?”
“九十三。十几年前就想接她过来,可我弟弟一家都在柳叶坞,她又自小在柳叶坞长大,不想走。” 云道长叹口气,“一辈子就是做仆役的命。”
“柳叶坞在世家当中,也算是名气颇好。”
云道长看他一眼,这才明白原来是要问柳叶坞的事,不敢透露得太多,斟酌着说:“外面看着都差不多,仆役之间也就别说了,世家公子之间的事也只有他们世家公子知道。”
这话不褒不贬,其实便是贬。说外面看着差不多,里面的事只有里面的人才能知道,那不是说里面不如外面好么?心里将柳叶坞踩几下,他家容容还是在自己身边好。
云道长又问:“你可去过柳叶坞?”
“去过两次,只觉得那里美不胜收。” 其实也还好,以前看了觉得美得不想回来,一天到晚想在湖中划船,现在想想又觉得做作了些,他家容容未必喜欢。
云道长笑道:“去看看便好,住着不怎么样。”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
商沉只觉得心情放宽了些,又问:“有件事情其实想问问云道长,十几年前,柳叶坞中可曾丢失过什么小公子?”
“有。” 云道长的眉毛微微一动,“你怎知此事?”
商沉见他竟然想都不想就能记起来,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前些日子追查尸门之事,想将近二十年来失踪、死去的世家公子全都列出来,看看有无线索,因此才查到这件事。”
“哦,原来如此。” 云道长淡淡一笑,“也是十好几年的事了,那时我早已经离开柳叶坞,还是听我娘随口提起,才知道柳叶坞里丢失了已经启蒙的孩子。”
“谁的孩子?” 商沉的手心冒汗。
“父母在家中也算不上起眼,带孩子出门时遭了横祸,只找到他们的尸体,孩子却不见了,之所以要紧……”
云道长的声音凝重了些,“是因为这孩子的根骨奇佳,于是启蒙时不但传授了柳叶坞的家传心法,连家门绝学也一并传授了。”
商沉忍不住轻咽口水。家门绝学?
“孩子丢失之后柳叶坞苦苦追查了许久,终于告弃。”
云道长看着他,笑了笑,“这孩子的父母在家中地位不高,他叔叔却是柳叶坞的坞主……我离开柳叶坞多年,自然不会再管他们的事,他们一旦知道这孩子在哪,无论如何也会让他回家,只是这都好多年了,就只怕人已经……”
商沉默然片刻:“多谢云道长。”
一路踏雪回家,脚底尽湿,路上一条树枝子缠住他的脚,登了几下登不掉,商沉真气一放,将那树枝子烧了一半。素容见他一只鞋子烧得乌黑回家,又脸色阴沉好似被什么人得罪了,在他的面前蹲下来,不紧不慢地帮他脱鞋。
“素容,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母是谁?” 商沉问。
“不记得。” 素容把他的鞋袜脱下,揉了揉他冻得冰冷的脚丫子,“我只记得你是谁。”
商沉忍不住心里一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素容用手帮他暖着脚丫,在他细白的肌肤上摩挲片刻:“要不要沐浴?我给你准备好了热水。”
商沉笑着:“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话在嘴边转了转,还是没说完,硬生生地又咽下去。这是要找死么,同素容一个水池子里洗澡?
素容自从听他说“一起”的时候便咬着牙垂下了眸,见他最后没能说完,抬起头来:“师尊真怂。”
怂?他怎么怂了?
“素容——”
“怎么了?”
“最近好像又高了点。”
商沉看着他不知何时又长了一截的身高,将外衫脱下来放在筐里,微微笑道,“你的生辰要到了,十八岁,人生大事。那几天我带你下山,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
素容低着头,淡淡地说:“弟子是有件东西想要,师尊给么?”
“给。要什么都给。” 商沉摸一把他的头,笑着低声问道,“要什么?”
“那天才跟师尊说。”
“这么神神秘秘的……”
“嗯。”
“现在跟我说……”
“快去洗,水都凉了。”
他想要的东西,只有商沉才能给。
他十八岁生辰想要的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却又是最稀罕的东西。
他想要的,是师尊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