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华怕两日之内赶不到别庄,第二日特起了个大早,用过早点之后准备出发。
这回与他上回去别院时大不相同,他仍坐一辆马车,然而这马车却非送他去瀚海房念书的小马车,而是王府制式的大车,里头空间不比阮时解的房车小。
顾恩德做事妥帖,里头各个小匣子里放满各类果脯肉脯,点心也有好几匣,与那等临到上车才故作恭敬地塞饭食的管事天差地别。
樘华伸手拨了车上的手炉脚炉,无声叹口气。
见樘华与江平原上车后,车夫也上来,这回拉车的乃两匹高头大马,车夫也变为两个,路上好轮换。
江平原低声问:“公子,一个车夫便够了罢,路上我出去替换。”
“让他们跟着,你坐马车里陪我说话,这一去津口府,我们又得好长一段时间见不着。”
江平原这才应了声,进马车里,坐在樘华下手边。
樘华单手掀开车帘子往外一瞧,道:“启程。”
车夫听到吩咐,立即赶着马哒哒小跑起来。
江平原送樘华到别庄后,便得带游家家丁去津口府。
樘华叮嘱:“去了之后你莫忙着买铺子买人,先住上十天半月,打听一下本地势力分布。有游家在后头,我们应当吃不了大亏,不过若不慎被谁阴一下,日后生意也不好做。”
江平原应声,“是。”
樘华沉吟道:“我这里还有三千两,你先拿着花。染坊一定得靠近河边,最好在郊区,买它四五亩地,围起来,种点草,日后要晒布也方便。除游家家丁外,所有仆从工人都用买下来的人,织娘等也是,哪怕手艺差些也不打紧,最主要别叫我们的染方流出去。”
“我去了之后便留意。”
樘华点头,接着道:“染布这一块莫叫游家家丁插手,千曲可信得过,游家则不然,别叫他们端了我们的饭碗。”
“好。”江平原笑道:“公子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有。”樘华看着他,认真道:“山长水远,盼君珍重。去了那头之后好好照料自个,银钱挣不完,莫拿命去拼。你年岁不小,若是遇着合心意的闺秀,也得考虑成婚之事,莫叫姆妈放心不下。”
江平原心中那股酸涩瞬间冲了上来,他喉结动了几下,应道:“我记下了。”
两人说完话,江平原半日不能平静,干脆出去外头跟两个车夫挤。
顾王府的马车大,三人挪挪勉强坐得下。
樘华无声摇头,从马车匣子里拿了本书来看。
下雪又雪化,路上添了不少泥泞之处,马车摇摇晃晃走得慢,一行人几乎没有歇息,总算在天将擦黑之时赶到了计划中的驿馆。
此时方年初七,驿馆除了驿馆内的官员仆从外再无其他人,樘华他们得以占了间院子。
樘华在驿馆官员殷切招待下,与江平原用了晚饭,早早歇下。
江平原伺候他良久,知他习惯,等他房间灯灭了后便回了自个屋子。
樘华老侧耳倾听外头动静,听力早练得灵敏无比,听了半日,只听见冰雪压断枯枝偶尔发出的哔啵一声,除外再无其他动静。
他翻身坐起穿好衣裳,垫着脚去推墙上那道缝隙,那道缝隙一被推开便变成了一道门。
樘华探头望去,阮时解正静静坐在书桌后面看书,仿佛亘古不变般。
“先生。”樘华关上门后高兴唤了声,“我来了。”
阮时解书房内开着空调,温暖如春,樘华除下披风,鼻子皱起来闻了闻:“什么味儿?”
“老家的特产,几味牛肉脯、鸭肉脯等,还有些酱肘子板鸭腊肠。”阮时解答完,上下一打量他,皱眉道:“怎么过个年瘦了这么多,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出什么事了?”
樘华嘿嘿笑了两声,“只是看起来瘦,实则还是那样重。年初一去祭典,不慎受了风寒。”
阮时解过来拉他,一抓上他的手腕,不知是否自己错觉,只觉手中手腕细瘦温凉,腕骨支棱,不由叹一声,“果然是小孩,一病就掉肉。”
樘华忙道:“养上几日便好了,先生您莫担心。”
这话说得急了些,说着他转脸咳嗽两声。
“还咳嗽?”阮时解站着看他,伸手探了下他脑袋,“咳了多久?咳的时候肺和喉咙疼不疼?”
樘华摇头,“不疼,就咳了三四日。”
“还三四天。咳出肺炎来了怎么办?”阮时解问:“你现在在哪里?”
樘华听明白了,道:“还在驿馆。”
阮时解吩咐:“你过去看一下附近有没有人,要是没人,就将闩着的窗户打开,关上就行,别闩起来。”
樘华未问,忙站起来照做,阮时解本想叫他将披风披上,哪知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没了。
几个呼吸时间,樘华兴奋跑回来,眼睛亮晶晶地问:“好了,先生,接下来如何?”
“接下来去医院,要是回来你那边的人发现你不在,你就装从窗户里跳出去上厕所去了。”
“哦。”樘华在他的催促下乖乖去换衣服。
阮时解找他的身份证,让他去换衣服。
找到后,阮时解过去衣帽间一看,樘华已穿好了加绒长裤与羊绒衫,正拿起一件卫衣外套伸手要套上去。
“别穿那件。”阮时解拉住他的袖子帮他将这件衣服扒拉了下来,从衣柜里丢出一件长款羽绒服,“穿这个。”
樘华好奇地拎着这轻飘飘软绵绵的衣服看了一眼,慢吞吞穿上,阮时解又从衣柜里拿出条围巾,三下五除二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樘华一部分口鼻掩在围巾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说话含糊不清,“先生,医院远么?”
“不远,开快一点五分钟就能到。”阮时解说道:“正好我们可以在医院多待一会儿。”
樘华心里陡然升起了股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