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觉笑了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见她的头像还明晃晃地亮着。
梁宵在从前没用过智能手机,使用方式是住院时陈嘉仪教给他的。联系人里安安静静躺着零星几个人,他一眼就望见了那个名字。
指尖触到屏幕时,他莫名感到有些紧张,然而还不等梁宵打字,对面那人的消息就在同一时间弹出来。
[谢谢你今天带我堆雪人,真的超开心!以后有时间再一起玩吧,晚安!]
一股热流从后脑勺蔓延至全身,他忽然觉得闷热不少,干脆把脑袋埋进温暖厚实的棉被,手指笨拙地开始打字。
[不用谢。]
发完了又犹豫片刻后继续打:[你是故意吓唬他的]
[对啊哈哈哈,我本来只是想吓吓他,没想到会把小家伙弄哭,谁让他整天欺负你。]
她发了个表示尴尬的表情包,下一条消息很快又弹出来。
[你可不要向他告状!我们两个是共犯关系哦。]
共犯。
梁宵头一回觉得这个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爱。十五岁少年的世界里空空荡荡,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有许多隐秘情愫与小心思,他只是单纯觉得,和这个女孩子在一起时会感到久违的平和与愉快。
那是太久没有过的感受。
然而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在自己眼中温柔和善的小姑娘此时正抱着手机,以一种极为痴汉的表情默默傻笑。
她居然在和梁宵用企鹅软件聊天!
超!快!乐!
要知道她从喜欢上梁宵起,就动用各种人脉资源悄无声息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可惜颜绮薇有贼心没贼胆,因为没有找到任何靠谱的理由,她也一直没申请加好友。
自己真的好菜。
其实颜绮薇说的都是实话,梁博仲平时看起来拽得不行,怎么都不像是胆小的性格,她不知道这孩子居然会被吓成这样,一时间难免有几分愧疚。
改天请他吃辣条好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乐极生悲。
颜绮薇前一天还开心得满床翻滚,第二天醒来时就发了高烧。
她体质差,发烧感冒不是稀奇事,陈叔轻车熟路地将她送去医院,一同陪着来的还有沈姨和梁宵。
梁博仲很记仇地发了条消息:[恶人自有天收!]
在原本的世界里,颜绮薇身体倍棒,吃嘛嘛香,除了例行检查外就没怎么来过医院。这时躺在床上看护士亮出尖利的针头,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颜大小姐顿时萎了。
她从小到大被娇生惯养,压根没吃过苦头,因此尤其疼,小脸一下子就皱起来。
她是仙女,仙女们生病从来不打针吃药,只要喝晨间的露水就可以了。
沈姨被她的表情逗笑了,轻声安慰道:“薇薇别怕,你以前打针从来不皱眉头的。”
可她毕竟不是梁薇。
仔细想想,其实那个小姑娘也挺不容易――体弱多病、年幼丧父,不知道多少个夜里被痛醒,为了不让陈嘉仪担心,苦痛全都被咽回心底,就连心脏病发后的死亡也悄无声息;母亲改嫁后进入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虽然梁启待她一向很好,但梁薇在家里多少是有些自卑的。
颜绮薇悄悄想,谢谢你的身体,拜托拜托,你在天堂一定要保佑我呀,想追到梁宵实在太难啦。
梁宵不知道自己出现在了眼前小姑娘的想象里,拘谨地站在床头,无意间瞥见她因恐惧而攥紧床单的手。
他抿了唇,然后轻轻开口:“你能跟我说说龙猫的故事吗”
“没问题!”忽然被男神点名,颜绮薇一下就来了兴致,眼睛哐当亮起来,“它是居住在森林里的精灵,经常在下雨的时候乘着猫咪巴士出现在公路上……”
她说得入神,全然没注意针头已经被插进血管。
沈姨看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认真听她滔滔不绝讲故事的梁宵,挑起眉头无声微笑。
哎呀,还是年轻人有办法。
发烧时很容易犯困,颜绮薇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眼皮子打架,在坚持讲完最后一个故事情节后,她向身边二人道了再见便倒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死,当她百般不情愿地茫茫然睁开双眼时,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得瞌睡全无。
――巨大的粉色兔子公仔,少女心十足的吊灯,满墙的游戏动漫海报和写着“加油码字,绝对不鸽”的横幅。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梁薇卧室。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家。
颜绮薇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