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风却再也不愿意多留半刻,拉开房门,走到院外,冲着门口候着的一个嬷嬷道:“去找一把锁,将依依锁在房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给她开门。”
书房里,薛长风一杯酒一杯酒的喝着。
酒杯下摊开了一张画纸,纸张因为酒渍晕染开了一些,却还是瞧得出那是一幅女人图,女子眉如柳叶,眸似弯月,一个蒲扇遮去了一大半脸颊。
表妹的这张画,曾是过去他唯一主动带去战场的东西。
薛长风饮下杯中最后一口酒,目光扫过画卷上的人,喉咙一梗将酒液吞下,美酒却要比四月的梅子更为酸涩难以入口。
他看着看着,画上的人儿,竟慢慢变成了苏婉音,她青丝高盘,玉面粉腮,顾盼间美目盈盈,冲着他柔柔一笑,唤着他“夫君。”
薛长风垂下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他用长了老茧的拇指与食指捏着酒杯在烛火下微晃,看着白净的酒液在杯中激荡,随着烛火的昏黄,映出他皱紧的眉峰。
慢慢的,酒杯在他眼前出现了叠影,他正要送进嘴里喝下。
忽然,他就瞧见杯中的液体变成了一个人。
雾气升腾中,她双颊红若桃李,只娇怯怯又无比期盼的道,‘那,那夫君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他迷糊的盯着,吐出一个“好”字。
人影再晃,过去种种皆浮在眼前:
是她担心他双脚落了疾,是她为了他被热茶溅烫都不曾在意,却格外在意他好不好。
是她哭着扑进他怀里,无助的如同一只小猫咪,还有那轻减不成样的的身子。
........
“薛长风啊,你真是太可悲,太可笑了,这么多年却一直将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放在心上,守着那些个承诺,将自己生生的困在其中,却忽略了身边的人,伤害了身边的人,甚至于冤枉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他自嘲地说着,那一双眼睛却没有挪动一丝半寸。
眼前的幻影再变,是她决绝的看着他,‘薛长风,我们和离吧。’
至此,薛长风猛地一个激灵,手里的酒杯一个晃荡,半杯酒全部洒了出来,尽数滚过画纸。
他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任由纸上的美人变得模糊难辨。
就在刚刚,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对苏婉音的感情,他也想明白了为何好几次他都有机会同她和离,却最终都没能写下和离书。
原来那个善良,温柔,笑起来比桃花还要灿烂的她,早已不知不觉住进了他的心里,只怪,他那可笑又荒唐的先入为主左右了他半生时光。
一时,薛长风的酒意淡了几分。
他站起身,拉开书房的门,他想去见苏婉音,可因着之前他对她的那些伤害,他又很怕见到她,很怕见到她那双变得清冷不复柔情的眸子。
这么犹犹豫豫,等他来到她的房门口时,已经是夜里戌时。
“咳咳咳咳...”
苏婉音趴在八仙桌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绢帕掩住口鼻,苍白如纸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夫人,你再忍忍,阿碧姐姐已经去苏府了,想必很快就能请来御医给夫人瞧病的。”翠儿绞着手,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门外的薛长风听到这,心中焦急,当先就跨了进来,“怎么病的这般严重”
苏婉音一惊,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一个没站稳,险些就要摔倒在地上,好在薛长风动作快,将她一把拽住。
“松开我。”
苏婉音艰涩的挤出三个字,伸手撑住桌面,很是拒绝的挣开了薛长风的手。
薛长风感受到手心里的空荡,心中是狠狠的失落,他想要解释,只是一个“我”字刚刚脱口。
对面的苏婉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剧烈的痛令她全身都在痉挛,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涌进她的喉咙里,她有些受不住的,弓起了身子。
“噗”的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狰狞而可怖。
随后,就是一阵晕眩,让她整个人软倒向了薛长风。
薛长风慌张的接住苏婉音,脸也跟着惨白起来,眼睛里只有她嘴角上那抹嫣红血迹,他从未有一刻这般害怕过,恐惧过。
他紧紧收紧手臂,悲呛的冲着门口大吼,“快请大夫,将晋城所以的大夫都请来。”
刚吼出口,他就猛地想起了什么,抱着昏厥过去苏婉音,将她轻轻的放到床上,拉了锦被盖上,这才用手指揩去她嘴角的血迹。
不舍又坚定的转身。
不,不行,他现在就去闯宫,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他也要将宫里的御医都找来替她瞧病。
他还没有来得及补偿,她怎么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