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凌晨四点,天刚蒙蒙亮,第四生产队家家户户都有了动静,大人喊醒孩子,压低声音叮嘱了一番,这才洗了把脸,拿了镰刀和水壶,从外面反锁上门,急匆匆去了生产队地头那棵大槐树下集合。
顾栗栗脸上被搭了一块略凉的湿毛巾时,才懵懵地坐起来,惺忪睡眼落在周致诚身上,散得没有什么焦距。
她脑子这会儿钝钝的,压根没有思考的能力。
周致诚看着她,声音放低道:“能起来吗”
“唔”顾栗栗用毛巾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眨眨眼,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绵软,“到集合时间了么”
“嗯。”周致诚见她迷迷瞪瞪的要下床,拿走她手里的毛巾,上前扶了一把。“要再睡会儿吗”
顾栗栗这会儿反应迟钝,慢吞吞地摇摇头,游魂一样穿好衣服鞋袜,闭着眼睛刷好牙,洗完脸,才睁开眼睛,拿了镰刀就往外走。
周致诚喊了她一声,顾栗栗才停下。
眼里仍旧是化不开的困意。
“帽子戴上。”周致诚把草帽给她扣脑袋上,又递过去一条纱巾,“围住脸和脖子。”
丰收固然能让人喜悦,可收庄稼时候的难受也让人忽视不了。麦子上的麦芒沾到人身上,会刺痒,若是再出点汗,那滋味,就是老农都受不了。
顾栗栗多少年没割过麦子,只是下意识穿了长裤长袖,其他的,倒是没有想到。
接过纱巾包好自己,她热得清醒了许多,正想投桃报李关心一下周致诚,就听周致诚一边锁了门,一边压低声音说,“到了地里不要勉强自己,慢慢干,等我弄完,去你那边。”
顾栗栗被他叮嘱得有些回不过神,大佬这是……啥意思
不像是教她偷奸耍滑,但听着又不怎么对味儿……
“走了!”周致诚见她微微凝滞,似乎在琢磨什么的小样儿,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
肖世华,高澄瑞,赵海正这时候也过来了,瞧见他俩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打趣道,“之前见你们院子里没动静,还以为没起来呢”
昨天吃完饭,仨人才看到顾栗栗从沪上带来的那些资料,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只一眼,三人便看出这东西的分量。多少年没有得到专业相关的最新研究报告,一研究下来,就忘了时间,要不是周致诚提醒他们明天还要割麦子,这一夜就在反复推敲中度过了。
倒是耽误他们小两口休息了……
顾栗栗全当没有听出来他们的打趣,装傻蒙混过去。
?
大槐树下,生产队长看看天色,见还有点时间,就让大家互相检查看看谁没来。张会计在本子上勾出两户迟到的,便扬声念出分派给大家的任务。
知青来之前,第四生产队还都是集体劳作,没有计较谁干多干少。后来知青来了之后,应队员强烈要求,就给大家分派干活任务。当然,别人愿意帮忙,那也不是不行。
生产队长早就想要整治生产队个别懒蛋,顺水推舟,就应了下来,还让大家在这一提议上摁了手印。自此,生产队里的活计都是分派的,干完拿全部工分,干不完,看你干了多少,就按多少算。
且不说其他,最起码干活的风气就好了很多,虽说还有那种偷奸耍滑,浑水摸鱼的,但这些人为了肚子也不得不干,多多少少也能拿五个工分。
干活男女分开,以生产队中间那条土路为界限,生产队长领着男人去了左边,张会计领着女人去了右边。怕大家因为多干一些,少干一些起争执,俩人是准备像以往一样,监督大家落了镰刀,干出个开头,才会回去干自己的。
顾栗栗看着金灿灿的麦田,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程佳音,程佳音也看向她,几乎有致一同的,两人放慢了割麦子的速度,旁边的人“噌噌”割出三两米远,两人才堪堪割了半米。
程佳音看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顾栗栗,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儿,略有些满意。
昨天那仨老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去,周致诚院子里的光亮差不多一点才灭掉,之后就没了动静。
看顾栗栗的走路姿势,还有眉宇间的神色,应当是还没破身的。
“我说的那些,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天还是热,程佳音还没怎么动作,头上就出了汗,她注意着周边的动静,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压低声音道,“工作机会难得,你再墨迹下去,这好工作就被别人占去了。”
顾栗栗清清嗓子,回答她,“我想当个好同志!”
程佳音一愣,什么
“伟人说过,”顾栗栗斜着眼看她,正气凛然地一挥手,抑扬顿挫的声音冒出来,“什么叫工作,工作就是斗争。那些地方有困难,有问题,需要我们去解决。我们是为着解决困难去工作、去斗争的。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
程佳音一口气憋在嗓子眼,瞪凸了眼珠子。
什么玩意儿这跟她之前跟她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搁心里把顾栗栗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程佳音才压着怒气,拧眉道,“你什么意思”
“我觉着我思想觉悟还不够高,所以准备在这个艰苦的地方继续磨练自己。”顾栗栗略微提高了一些声音,铿锵有力道,“你不要再劝我了,没有把第四生产队的粮食产量搞上去,我是不会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