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华是一个轻易不出手的人, 一旦出手, 那就是找到了爆破点, 能一击致命。
趁你病,要你命, 几乎是他做事的不变风格了。趁此机会把家里整治一遍,确实都消停了。
今天,他来, 一是为了替好友关照一下家人,送些年货。另一个就是给周致诚弄点好酒, 让顾栗栗先给他存着。
陈建华见周致诚了然, 跟他没有生疏, 笑了笑, 把酒和肉递到他手上,“今天家里忙, 等明天,再来你这儿喝两口。”
周致诚捶了他一下,笑道“扫榻相迎”
陈建华挑眉, 哂然“是不是接下来还有个只不过没说”
周致诚笑着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不过,喝酒需要花生米,我记得你炸花生米很有一手”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陈建华笑着应下,“放心, 明儿我自备花生。”
姜云是有些不高兴的,这段时间,她一有抱怨,或者跟她妈碎嘴,陈建华就记一笔,然后把这些记着的事情换算成东西,给顾栗栗或是其他人送去。
现在她都没有抱怨什么,之前也没跟她妈怎么嘴碎东家长西家短的了,怎么还要白送东西
“那倒不必。”周致诚拒绝,“你来就好,东西给你备齐,来了下厨就成。”
他越是这样,陈建华越是高兴,这说明周致诚跟他没有隔阂
上前,他捶了周致诚一下,低声道,“本来以为你不回来,所以就准备了肉给你媳妇儿过年,酒就让她给你存着。”
说完,他笑了一下,“烟我没买,以后也不给你买了。”
见周致诚挑眉,陈建华道,“你媳妇儿似乎不喜欢人吸烟,上次我来你们院子帮工之前抽了一根,你媳妇儿很嫌弃啊。如果不是我观察力惊人,都察觉不到这一点”
人家礼节初处处到位,温和中又带着棱角,该接受的接受,该拒绝的拒绝,处理起事情虽不说十全十美,但却很有道理,不让人尴尬。
娶这样的女人,如果私下再略有点儿情趣,能说得上话,这一辈子应该会过得很舒心。
“所以,你记得别抽烟了,不然老婆跑了,再找个这么好的就难了。”陈建华说完,低低叹道,“我啊,可能也就这样了”
姜云是初中学历,在这个年代很能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原以为两人能在外说话做事处处体面,在内志趣相和琴瑟和鸣,可结婚后却发现,全然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甚至他跟她沟通,询问她想法的时候,也
“你们这样真好,非盲婚哑嫁,只一面就定下来。”他如这个年代的所有男女一样,都是父母在的情况下双方见上一面,觉得没问题就直接订婚了。
当时姜云是所有人里学历最高的,还上了半年高中,除此之外,包括长相,并不优于他的其他相亲对象。
“可以努力,读书使人明理。”周致诚接受了他眼中的艳羡,重重拍拍他的肩膀,眼里有着警告,“别忘了你以前说的话,只要对方不犯原则性错误,就一直走下去。”
坚决不做那种升官发达之后,在妻子未犯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抛妻弃子另娶。
结婚,尤其是拥有一定身份地位,别人无法逼迫着做决定的男人结婚,几乎占据了主要决定权。既然是自己的做的决定,那后果就要自己负起责任来。
“嗐,这还用你说我知道的”陈建华笑一声,摆摆手,“今天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好好吃饭。”
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各自分开。
姜云看周致诚拎着肉和酒转身,就跟看着钱和粮票哗哗流进别人家里一样,心如刀割,眼都有些红。
陈建华瞥她一眼,淡淡道,“年后,我开始给你补课,万一哪一天恢复高考了,你就去考大学。”
多读点书,多用用脑子,大道理应该就能多认识些。闲不下来,糟心事也就少了
“什么”姜云被吓得睁大了眼睛,“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当初那初中学历是有些水分在的,高中也是推荐过去的,全部都是吊车尾。后来步入社会,那些年本就学得不深入的东西早就忘了个七七八八,怎么还能捡得起来
再说,她现在还怀着孕呢等孩子生下来,她还得照顾孩子
“我我得照顾家里”姜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哪有那个时间再说,高考,高考能不能恢复都不知道”
“先做好准备。”陈建华不容她退缩,“我先学,学了晚上回来教你。家里的活计,我会请老家婶子过来照看着,你安心学习。”
请人那不是得花钱万一是个唠叨事儿的
姜云简直倒抽一口凉气。
陈建华“这两年,形势要比以前好一些,多学习对未来肯定没坏处。我有个朋友父亲从会计位子上退下来了,过年咱去拜访下,让他有时间教教咱们。学习文化知识和学习技术两手抓。”
姜云“”
姜云已经震惊得没办法心算一下请老家婶子过来需要的花费了。
陈建华淡淡看她“我总是要往前走的。你总不想以后听不懂我说什么,两人没话说,我只能找别人说吧”
这话直接戳到姜云心肝脾肺上,想起婆婆说过陈建华在跟她相亲之前,其他几个姑娘多优秀明理,又想这年代还能离婚,她咬牙,“你要是尽全力教,那我就学”
想想,怕他真去找别人,她巴巴道“现在国家抓风气呢,你不要在作风上犯错误。”
以前是她圈子小,接触的人少,不知道这年月还有那么优秀又好看极了的人。前段时间,她一犯错,陈建华就记下来,然后买东西,买完就送给战友们家,还带着她
现在知道了,是真的怕稳扎稳打升上去的陈建华看上别人,跟她离婚另娶。
“你能学习进步,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破事都没有。”陈建华打一顿,又给姜云一颗定心丸。
姜云顿时喜不自胜,“我一定好好学。”
茅台
顾栗栗看着周致诚手上拎着的两瓶酒和一条约莫两斤重的肉,眼里有些惊讶。
肉还好说,这酒
七十年代,一瓶酒几乎就是一个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陈建华一买就是两瓶
即便他工资比普通工人再高,也搁不住这样花吧才几级工资
而且,
“家里东西够多了,你还收人家酒肉”顾栗栗挑眉,“就只酒这一样,都是下血本的东西”
“不收,他这个年都别想过安稳。”周致诚走进来,把酒放到饭桌上,拎起肉,缠好了跟那只鸡挂在一起,洗了手回来坐下,瞧见顾栗栗眼前压根没动饺子,奇怪,“怎么不吃要凉了。”
她那碗饺子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儿,数量不变,每一粒的位置也没变。
“说好了一起吃饭,那就等你一起动筷啊。”顾栗栗说着,把筷子拿起来,做好准备姿势,递过去一个眼神,“现在开吃”
“好。”周致诚轻笑着应了一声,赶紧夹起一个饺子,看向对面眉眼弯弯的某人,“吃吧。”
“嗯。”
两人一人一碗饺子,中间一碟辣椒和醋混合了的蘸料,吃着饺子,偶尔轻轻说几句话,气氛轻松温暖,若岁月静好的一帧画面。
吃完饭,洗了碗筷,两人继续包饺子,留着晚上和初一吃。俩人手速不慢,两点半左右,就已经把中午剩下的那些饺子馅包完。
然后,周致诚包揽了洗菜洗肉这些需要碰凉水的活儿,顾栗栗负责切和搭配。
等准备工作做好,两人看时间不到三点,就搬了一个三人长沙发,朝着太阳放好,一起窝在沙发里晒太阳。
大冬天,年夜饭做早了,等到饭点早就凉了。所以都是快到吃饭的时候,才开始煎炸烹炒。
顾栗栗窝在沙发上,身上还盖了条毛毯,她眯眼看了下抬眼,回头视线落在周致诚笔挺的鼻梁上一会儿,才上移对上他温软下来的眉眼,大胆发问,“目前看来,城市短时间不会安稳了,你怕不怕”
想不想躲
周致诚闻言低头,整张俊脸填满顾栗栗的双眼,笑着慢慢道,“怕什么”
“怕被波及,怕被扣上帽子,怕一切可以摧毁人精神的东西,”顾栗栗直直看着他,声音若重鼓,“怕看不到希望”
多少人受不了这样看不到未来,看不到结束时间的压抑生活,或选择远离,或选择自杀
周致诚听懂了,不答反问,“你不是一直对未来充满希望吗”
“我有吗”顾栗栗瞪大眼睛,故作惊讶,阳光下,清透见底,底下是藏不住的笑。
周致诚轻笑着伸手,捏了捏她被阳光打出柔光的细白脸颊,挑眉,学着她的样子,“你没有吗”
“行吧,我有。”顾栗栗爽快承认,然后笑弯眼睛,“但我还是好奇,你那么坚定的理由是什么”
她真的很好奇。
她坚定,那是因为她见过傲立在国际社会上的华夏的。
周致诚又为什么对这似乎看不见尾声的黑暗,那么肯定,那么举重若轻
“错误的事情,经过时间的检验,总能被人认清错误的本质。”周致诚低头看着她,徐徐道,“待到被认清的那一刻,会有两条路走。”
周致诚无疑是个英俊的男人,如今微微垂眼看着她,声音徐徐,和缓又坚定,此时阳光映着他,给他添了一层历史厚重感,厚重底下,又分明是灼灼燃烧的薪光。
顾栗栗看着他,一时看痴了。
“这两条路,一条是认清现实,奋发追赶。”周致诚看着她,敲了敲她脑门,唇角微翘,“另一条,人心涣散,一蹶不振。”
顾栗栗被他敲的回过神,问“为什么肯定是前者”
他肯定的是第一条,似乎也一直坚信历史会朝这个方向大步前进。
“华夏历史告诉我的。”周致诚点点她的额头,“近代史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华夏人很有韧性,不管什么东西,好像都能承受,看似不争不抢,可一旦过了那个点儿,就会迅速反弹”
“可能我说不好这个感觉,”周致诚收回手,“但我能肯定,未来一定是朝着这个方向的。”
因为他看了太多遭受非议,遭受折磨,仍然深切爱着这个国家,为这个国家奉献着的有志之士。还有不顾一切想要回国奉献的科学家
大家都在朝着国家光明的未来努力,而这个目标坚定的团队正在不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