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一切尚属虚无, 满目都是黄沙。
无数的鬼在荒野上游荡, 无处可归, 于百年之后化为虚无,魂飞魄散。他们不可被人之生者所见, 不可食任何凡间事物。
当遇到战事、寒冬、大旱,生前便是饿死,死后更是难熬。
偶尔有存活超过百年的鬼, 要么是吃了了不得的东西,要么就是被困于某种物品。
那些了不得的东西, 多为异族血肉,吃后失去神智, 腹中永远饥饿。
那些被困于某种物品的鬼,则是连几米之外都去不了,碰到戾气重的邪物,更是日日夜夜都在受灵魂针锥刺痛的苦。
包子死的时候, 还没到二十。
他被叫做包子,不是自己取的名字,而是部落中一位巫医赠了他姓, 给了个“子”作为称呼。大约就是指姓“包”的人, 和后来没馅又被称为“包子”的东西无关, 和再再后来的有馅的包子更无关。
能有姓是很难得的事情。
他跟着巫医学了很多年,看着巫医研究这样那样的草药、种植着有毒没毒的东西, 还作为试验品, 尝了不少。
那时候的包子脸消瘦蜡黄, 胳膊上只有一张皮,没半点肉,勉强能看出个人型。他时常温和笑着,想着再过多年,他就能成为一名新的巫医,得到部落人们的崇敬,有朝一日
神农氏
他是这样想的。
包子天生就对事物有着自我的判断。他从未因人云什么就跟着说什么,常常陷入安静的思考。因此,部落中常常会有人找到他,让他来辨别点是非。
一位巫医的随从,一位有辨别能力,还会说话的人,众人总是会信服一点的。
然而,他还是很早就死了。
死亡,不会因为他如何为人,如何做事而有发发善心,就放过他这个弱小的存在。
包子一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正被埋入泥土里,而部落的人面上都是悲痛和不舍。在部落里,死亡代表着分离,同样也是一件大事情。
他呆呆坐在泥土堆上,看着自己的土包,在想原来死后,还是能够有所感知的。
原来,这就是鬼。
成为鬼之后,他慢慢结识了别的鬼,知道了很多的事情。
鬼们没了纷争,大多数反而友善着互通着各种消息。
有的告诉包子,这世上还有别的种族,遥远的地方,还有龙族和凤凰,那是最强大的两个种族。有的告诉包子,这世上有仙人,仙人死亡后归于泰山,那是会受到和人类截然不同待遇的。
还有人告诉包子,鬼能吃的东西,大多数都不是好东西,因为鬼太脆弱了,受不住。
包子汇总着这样那样的消息,然后前往了泰山。
作为人的时候很难走远,恐惧天黑和寒冬。
现在作为鬼了,他可以去很远的地方,不用再担心自己弱小的身躯会不会死亡了。
包子最后看了几眼自己的土包,就此踏上了前往泰山的路。这一路,一走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主要是认识路的鬼不太多,大多数就只能指个大概方向。
他到泰山脚下时,仰头看着山,充满了困惑“为什么和自己路上遇到的山,长得也没什么差别”
有种名不符其实的感觉。
包子飘上了山,在山上寻找着与众不同的点。
能够让仙人转世的地方,到底会有什么不同呢
这时的包子,一点都不知道,对于普普通通的鬼而言,真正的泰山是永远进不去的。界面的屏障将唯有普通生灵的泰山和接待仙人的泰山完全割裂开来了。
真正的泰山,自成一世界。
包子在泰山上兜悠了半天,都没有能找到入口。
他找了一遍又一遍,从一点困惑,到最后失望,转变几乎没用多少时间。他清楚明白,自己是多么弱小,弱小到被这个世界真正的力量排除在外。
“包子”,只能是一个巫医的随从,死于二十不到,灭于百年之后。
或许很多鬼与他一样,寻寻觅觅却一点都没有寻到,最后选择去接触那些万分之一变强大的东西,结果成为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失败品。
他坐在泰山顶上,发着呆,望着远方。
不讲话的时候,思考的事就会多上很多。他从太阳东升想到西落,从春季想到冬日,从一年想到新的一年。
那时候哲学还没有萌芽,所有的事情都是想不明白的。
人类文字尚且还属于画符状态,部落全是弱肉强食的状况。
包子把自己一生都想光了,又开始想沿途中的各种事情,结果也想光了。
他疑惑着,到底为何天地间还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活很久,还想要当鬼当很久。久了也挺无聊的。往外走走,也就是那样走走,看风景也有穷尽的那刻。
包子这么疑惑了之后,又自我找到了答案应该是我知道的太少了。
知道太少,了解太少,看的太少,这才让世界的未知充满了无趣。
真叫人惋惜啊。
哦,真叫鬼惋惜啊。
包子这般给自己下了判决。
他从泰山上往下走了,决定去看看各种种族,人族、妖族、巫族、龙组、凤族
在未知中迎来自己覆灭的那天,未必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包子慢悠悠往山下飘,思绪里还在想着关于泰山的事情“要是别的地方也和泰山一样,名不符其实,那就太可惜了。”
事实证明,有的话想想可以,最好不要讲。
他话刚落,泰山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