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你放心,我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哪里有时间去恨一个人, 还是一个已经死去人,我既不能报复他, 也不能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因为我们曾经在意的东西是一样的,难道我要为他而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刘元说到这里摇了摇头。
“从前的时候我不以他的喜与不喜而改变, 现在就更加不会了。”
刘交看着刘元并无半分阴翳的眉目, 一如往昔, 清楚刘元说的是真心话。。
“那就好,那就好”刘邦作的孽, 刘交其实也不想说。或许在临死前刘邦也曾后悔过,后悔因为自己做的一些事而毁了刘元这样的中流砥柱,那于大汉是多大的损失
看着刘交因为身体而连长安都不愿意出, 看着刘元方才说起要去各州县处理盐务, 却是因为身体而不能行之,刘交一把年纪都忍不住心酸落泪。
“不说了不说了,你就是故意叫你叔父因为你落泪,你这人啊, 就是心眼多。”刘交为了掩饰自己的模样,朝着刘元挥挥手不想与刘元再说下去。
“叔父你慢走。”刘元与刘交作一揖而相送。
方才各人都散去,刘交特意走到刘元的面前想跟她说一说事, 一说就那么半天,说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刘交不忘与上面的吕雉和刘盈作揖,“陛下, 太后,臣告退了。”
吕雉和刘盈都奇怪刘交和刘元说了什么叫刘交都要哭了,却还是扬声地道“叔父慢走。”
刘交应了一声走了,等人都走散了,刘盈好奇地问道“叔父怎么哭了,阿姐都对叔父说了什么”
刘元道“也没什么,叔父只是心疼我而已。”
心疼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刘盈还是相信的,冲着刘元道“天晚了,要不阿姐今晚就在宫里住下”
“不了,明日四叔家的几个弟弟妹妹要来。”刘元拒绝着,方才与刘交才说好的事,才得了刘交松口,哪能轻易地改主意。
“阿姐眼下要养身子,怎么还让人过去打扰。”刘盈想起方才刘肥的要求,理直气壮的想让刘元帮他教儿子,哪有那样,故而刘盈再听到刘交家的孩子也要往公主府去,还以为是刘交想的。
“正是因为我要养身子,这才想寻人帮忙,叔父答应把人给我不容易。”一听就知道刘盈误会了,刘元赶紧解释,与刘肥的情况不同,刘元是求着让刘交把人给她的,不一样不一样,可不一概而论之。
刘盈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面上讪讪,甚是不好意思。
“陛下的脸皮可得变厚一些,可不能这样动不动就脸红,会让人捉住你的脸皮薄,就好像在吕家,你若是一张冷脸一本正经的坐着,难道他们还敢一来就暗指你欺负了那位女郎”
教着刘盈脸色要厚点,刘盈也想起了那日的事,后来的人如何处置来着
似乎到现在都没处置,刘盈道“那位女郎如何处置了”
“此事我已经处理了,不必你操心。”刘盈问起,吕雉却插话了,刘盈本能的不想再问,吕雉道“好了,既要回府,时间不早了,你就早些回去,早些休息。”
将来的时间还长着,用不着急于一时的说话,倒是可以等等将来。
刘元与吕雉道“好,都听阿娘的。陛下,臣告退。”
朝着刘盈作一揖而退去,刘盈道“若是没什么事阿姐不用进宫,就是有什么事,阿姐也可以让我出宫,不用走一趟。”
都是刘盈的一番心意,刘元应着,做与不做却是未必了。
不过刘元想了想见到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刘恒确实不简单,比起一个个沉不住的气样子,倒是他更像样。
“阿姐。”刘元出了椒房殿即要上轿,却听到了一声叫唤,刘元听着声音回过头,看到的是刘如意。
刘如意的存在感是越发的弱了,至少刘元今晚没有听到刘如意说过一句话,也是那些事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乖乖在一旁听着,如今堵上刘元来,刘元倒也想听听他想跟她说什么。
“如意是专门等着我的。有什么话想要说只管说。”刘元回过身,意示刘如意有话直说,她会听着。
“阿姐能不能救救我阿娘。”刘如意带着哭腔地说,刘元立刻道“你求过陛下了陛下没有帮你”
虽是询问,却也是肯定,比起在宫里刘盈,堵起她来要不容易得多,刘元何等的聪明人,刘如意寻上她来只能是从刘盈那里得不到解决的办法,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的找上刘元。
刘如意要说对上刘盈还敢动动脑子,站在刘元的面前,刘元的目光看得他无所遁形,他的所有心思都瞒不过刘元了,瞒不过
“是。”既然知道瞒不过,刘如意只能如实而答之。
“如意,我不会救你的母亲的。你清楚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的母亲在其中出力不小,你想让我以德报怨,我却没有这样的打算。故而,你如果想好好地活下去,便不要再为你的母亲而奔波。”
“若是换了阿姐,你会因为救太后而可能有性命之危而不救吗”刘如意面对刘元的告诫如此反问了刘元,刘元肯定地告诉他道“不会,我的母亲,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救她。”
“我也一样,那是我的母亲,不管她对旁人如何,可是她对我,她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拼尽性命的维护我,阿姐你说,这样的一个母亲,你怎么可能不去救她。”刘如意目光亮得吓人,大声地告诉刘元,他的想法与刘元是一样的。
“你爱护太后,你爱护陛下,你可以为了他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管,我也一样爱我的母亲,一样可以为了她的性命不要。”
刘如意想要引起刘元的共鸣,因此他跪下了,朝着刘元跪下了,“阿姐,我不求你什么,只想求你与太后说一句,让她给我阿娘一个痛快,让她一死。”
“我也曾想过自己动手,可是我下不了手。”刘如意哭得难过,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从未杀过人,要让他杀的第一个人却是自己母亲,他不能,他做不到,做不到的啊
刘元看着刘如意郑重地道“好。不过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的母亲。”
吕雉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刘元比谁都更清楚,人彘是什么,刘元只是没有精力去多想,刘如意一出现提起戚姬,满腔都是恨意的吕雉怎么可能会轻易的放过戚姬。
刘如意并不在乎刘元是为了谁,只与刘元拜下道“多谢阿姐,多谢阿姐。”
“回去吧,你知道自己应该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刘元看着刘如意提醒了一句,她是不想动他们的,但是如果他们犯上了吕雉,吕雉可不会手下留情。
刘如意听着刘元好心的提醒与之作一揖而谢之,“多谢阿姐。”
刘元的提醒真心实意,他都明白是为他好,刘元没有拿他当作对手,可是若是不识趣的得罪了旁人,尤其是吕雉,刘元是也不会帮着他的。
与刘盈的心性仁善不同,刘元一向知道有些事不能做,也不会做。
吕雉做的一些事刘元知道得比刘盈还要清楚,可是刘元从来不会去干预,只有当吕雉做得越了礼,失了心性刘元才会出手。
刘如意退去,本来准备离宫的,却还是回去见一见吕雉。
刘盈还没走,见到刘元去而复返也是有些一愣,“阿姐还有旁的事”
以为刘元是有事要跟他再提,赶紧打起了精神等着刘元说话,没想到刘元摇了摇头道“我是有些话要与阿娘说。”
却也没有要避开刘盈的意思,开门见山地道“戚氏的生死我不在意,我只希望阿娘能好好的。”
叫恨意吞蚀的吕雉绝对不是刘元想要看到的,刘元道“阿娘想要一直自责下去”
吕雉恨戚姬,恨刘邦,最恨的更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刘元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元儿,戚氏的事你不必管,我心里有数。”吕雉不想与刘元正面的对上,只是不希望刘元插手此事。
“我希望阿娘能放下,如果阿娘执意不愿意放下,既因我而起,就由我来让阿娘你放下。”这件事刘元是一步都不会退,一步也不会让,吕雉折磨着戚姬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看着吕雉越发显得削瘦的面容,刘元心疼的啊
“元儿。”刘元说到做到,她要吕雉做的事,若是吕雉不听她的劝,刘元绝对会寻到人亲自动手的。
“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现在什么都不用管,只要安心养身体就好。”
“戚姬一事不值得我费心,可是阿娘的事由不得我不费心,我不能看着阿娘一天天折磨自己,那比我受再多的苦更让我难受。阿娘,杀了戚姬,让这件事就此了结。”刘元走近吕雉,拉着吕雉的手,“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阿娘好,无人能欺了你,无人能辱了你。”
“那么多年过去了,眼看做到了,盈儿成了皇帝,再也没有人压在我们的头上,逼着我们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多好你非要为了一个死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折磨自己,你让我如何安心”
刘元劝着吕雉,吕雉看着刘元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可是戚氏害得你成了这般模样,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心里恨极了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吕雉每每想着刘元失去的健康,后半生的希望,她便心如刀割,恨不得取而代之。偏偏她只能看着而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只能将对刘邦的恨,对自己的恨全都倾泄于戚姬的身上,她以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安宁了,终是没有。
“阿娘心里苦我知道,可是你不想看着陛下和我过得好我们从前不能倚仗我们的父亲,只能靠自己,你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倚仗,我现在的身体不能费心费神,盈儿又还小,初初登基,多少人虎视眈眈,多少人想要拉盈儿下马,我们一步都不能错,阿娘,你得帮我们看着。”
刘元表现需要吕雉,只有需要,才能让吕雉从恨意中解脱,只有需要才能让吕雉不再沉浸于悲痛中。
“我每次看着阿娘的白头发我都在想,是不是阿娘为我操碎了心,是不是阿娘又在担心我担心着整夜整夜睡不着,是不是将来我也会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刘元伸着手抚过吕雉的头发,“阿娘,我想要你长命百岁,如果可以,我希望阿娘能活得比我更长更长。”
“不许胡说。”吕雉瞪大眼睛地喝斥刘元的胡方乱言,没想到刘元却是笑了,“阿娘若是长命百岁,还有几十年呢,我要是能再活个几十年也不亏了,阿娘还觉得亏”
人生最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吕雉最怕的就是刘元和刘盈死在她的前头。
“阿娘等着你们长大,等着你们养老送终,无论什么样的原因,都不是你们走在阿娘前面理由。”吕雉抱住刘元也抱住了刘盈,“你们是我的命,只要能护着你们,看着你们平平安安,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刘盈道“我和阿姐也仅仅希望阿娘能好的,戚姬的事,阿娘放下吧,阿姐都与阿娘开口了,阿娘还怕我不懂事,阿姐还能不懂事”
刘元开口都是为了吕雉,她最是盼着吕雉好的,一个小小的戚姬,她的死活其实根本无须在意。
吕雉松开了他们,刘元再一次认真地道“我只希望阿娘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你心中的愧疚对我来说不需要,只有你身体康健,只有你开开心心的,我看着也高兴,身体自然也会养得更好的。”
不得不说,刘元劝的话吕雉听进去了,她张口道“好”
刘元相信吕雉,吕雉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刘元从来不曾怀疑。
“项庆呢”吕雉要处置戚姬,可是还有一个项庆,她可以确信刘邦不会杀项庆的,不为旁人,只是为了刘盈他都不会杀。
只要项庆还活着,一定就在吕雉的手里。
“人在我手里,为了盈儿我也会让他活着。”吕雉肯定的告诉刘元,虽然她更想用对付戚姬的办法对付项庆,却为了刘盈,无论她的心里有多恨,恨不得将人解决了,她还是地忍着。
“不许任何人与之接触。”刘元提醒了一句,项庆对后面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刘元没有兴趣知道,不过对于有兴趣的人,刘元却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很多事都是因为项庆而起,但到了现在都不能杀了项庆,刘元心中亦是无奈。
“好。”吕雉知道刘元何意,有些祸就是项庆引起的,要不是因为他,吕雉不会有杀身之祸,也不会连累刘元至此。
“盈儿,我希望你永远都不想去见项庆。”一眼看出刘盈的好奇,刘元已经把话说出来。
“那样一个懂得人心的人,阿娘之祸就是因为父皇信了项庆的话,因此才会一发不可收拾。而在父皇临终前,请你相信父皇是后悔的。”
“有些事,尤其是所谓未来的事,知道得太多未必见得就是好事,因为所谓的未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可能在你想改变一些未来的时候,你会失去更多。这样,你还想去知道更多”
刘元劝起刘盈来,刘盈道“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项庆在阿姐的手里,阿姐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问问他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在我的手里,不在别人的嘴里。”刘元自信而坚定地告诉刘盈,刘盈想着自己,这就是他一辈子都比不上刘元的地方,他没有刘元的底气,也做不到刘元的自信。
“只有不相信自己的人才会生怕自己的未来过得不好,急于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所谓的好与不好。可是,最后却被所谓的未来而摆布,变成一个你自己都不想看到的人。”
刘元意味深长的说来,叫刘盈连忙地道“阿姐,我一定不会去。”
就差想与刘元发誓了,刘元看着刘盈并没有再步步紧逼,反而朝着刘盈道“陛下早朝的一番反问得极好。你是君他们是臣,不懂的事没关系,让他们为你解释清楚了。他们本就是帮着你治理天下的人,没有人规定一个皇帝就得什么都懂,只要你分清楚他们话里的意思是合理还是不合理即可。”
被刘元夸了,刘盈高兴地直笑,“我就是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阿姐说的这些事,一想十分在理,分封诸事一事本为隐患。父皇急于歼灭异姓王,可是同姓王与异姓王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会变成一样的。”
刘元道“看来当年给你讲的史还是有用的。”
如此感慨而来,刘盈不好意思地道“旁的先生讲史总是乏味无比,不像阿姐说得让人一听就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