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砂哂笑,“我是一个毒贩。”
段华池把保温瓶收进随身布袋里,“知道就好。齐方玉好不容易信任你,却偏偏在这个关头死了,现在是齐烨当家。历代王朝改朝换代时,那些遗老遗少有什么下场”
明明刚运动过,甘砂忽然觉察到清晨的反常凉意。她弯腰掩饰性地系携带,带点戏弄的威胁说:“你就不怕我……反水”
段华池爽朗地笑,好像听到什么笑话。
“比身份更能约束人的――”
甘砂从容地替他说完:“是人的内心。”而后评价性撇撇嘴抱怨,“次次都来这句,都成你座右铭了。”
“更重要的是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段华池敛起笑,“手上少沾点血,保全自己最重要。”
万金油一般的安慰叫甘砂恼火,却无处可发,强硬地扭转话题:“我妈有消息了吗”
段华池久久没有回音,果然戳到了他无能为力的痛处。
“行,这事我先给你打了报告,要是我不幸落网,还要劳烦您帮我通融一下。”
甘砂站去来,十指相扣往头顶抻一个,舒展肢体,给她的晨练画上句号,准备离开。
“下次没好消息咱们都别见面了。”
段华池吃瘪,又发作不得,老脸又红又白的,十分生动。
“我给你写申请加工资。”
甘砂随意晃了一下手,像继续做自己的伸展运动,更像说随便,她不稀罕。
段华池猜应该是后者,她甘砂如今不缺那点死工资了。
段华池连抽了两根烟,也收拾东西离去。
甘砂的确不缺那点死工资。她自己开了一家汽车美容店,人称“百亩仓库”,位置虽然有点偏,但回头客多。
因为“百亩仓库”从老板到员工都是女人。甘砂不得不承认性别差异能满足那些大老爷们的意淫,哪怕只是看得见摸不着的洗车小妹。
甘砂并没有故意利用男人心理,起头也是机缘巧合。她正想开店时认识了图图,就把她拉进来,手把手教到可以独当一面。
图图又找来一些认识的姑娘,她们宁愿待在这里,工资低一点,但起码身心自由,不想再回小发廊。提起这个老板,她们都是赞不绝口,她们亲眼见到甘砂把一个伸咸猪手的男人揍成调色盘,别提多解气了。
唯一觉得“不近人情”的地方就在不许她们与客人私下来往这点了。
但如果少了这教条,这里也不过小发廊的另一种变体,不值得任何留恋与夸赞。
渐渐的,“百亩仓库”成了打工少女口口相传的庇护所,时不时有年轻姑娘来打听是否招人。
于是甘砂顺势把性别限制加上,后面业务打通后,门面扩张,成了同行中名副其实的“百亩仓库”。
一二层打通做店面,甘砂和图图就住在三楼。
甘砂这几日早出晚归,白天出去踩点,晚上关房间里做计划。书桌上摊开许多草稿纸,其中最上面的一张写着:
人
进门(爆破)――
监控(黑客)――
开锁(保险箱)――
逃跑(车手)――(图图)x
她在图图的名字上来回划删除线,直到像条形码一样覆盖原字。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把图图扯进来,而她在齐家还没站稳脚跟。齐烨面上说的好听,底下小兵随挑随捡,但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更有可能全是一群花拳绣腿都不会的饭桶莽夫。
到最后不耐烦摔下笔,把纸揉成一团要丢垃圾篓里,忽然想起不安全,又捡起摊开,连同桌面上的一张张喂进碎纸机。
再去找更多的纸拖开抽屉,干花盒里躺着的手_枪跳入眼帘。
甘砂爱枪,一颗颗子弹于她像口红对女人一样重要。
眼神不由虔诚,拉开抽屉初衷已抛诸脑后,甘砂小心翼翼取出手_枪,指腹细细感受它的纹路,像古董修复师抚摸一件花纹繁复的首饰。
“姐――”
门忽然被推开,甘砂和门外人同时吓了一跳。图图尖叫一声。她忙把手_枪放进原处关上抽屉,淡定下来后怒气陡生,“进来不懂敲门吗”
“我……”图图耳朵涨得通红,不知刚才景象和甘砂脾气哪个更叫她胆战心惊。她习惯性捋了一下暗紫色的短发,低眉顺眼道歉,“对不起姐,我以为你不在的,楼下叫了几声没见你应……”
甘砂“副业”干的什么图图大概能猜知一二,齐家的人也曾来店里找过她,甚至有些男人有意无意想绕过她接近图图。那时齐方玉还在,甘砂的话还有点分量,挑明了不许跟齐家有关的男人骚扰图图,才换得店里安宁。
但图图机灵就机灵在不多管闲事,没有毛根问底为难甘砂。
甘砂也为方才的迁怒感到悔意,软了口气,“你找我有什么事”
图图说:“也没啥,她们想一块出去吃宵夜,问你要不要一起。”
甘砂没什么心情,“不去了。”
桌上两个手机中的一个嘀嘀响了声,进了新消息屏幕短暂亮起。
图图识趣地说:“好,那姐你先忙。”
待要离开时甘砂又叫住她――
“你帮我――带一份吧,跟你们的一样。”
图图愣了一下,旋即笑容绽放,用力地“嗯”了一声。
甘砂被她孩子气的笑容感染,不由扯扯坚硬的嘴角。捡起刚才有动静的手机,仔细看了是放了不常用的那张sim卡,消息手动解密,就在甘砂以为段华池要袖手旁观时,他给递了一把过墙梯――
“下周二早十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