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砂举目四顾。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排队时分神哄哭闹的小孩,收银台前不会用移动支付的花甲老人从零钱袋里抠钢g,穿蓝色马甲的超市员工收集丢弃在出口的手推车,一切都像普通清晨该有的样子。
她侧头问游征:“发现有人盯着吗”
不假思索,“有。”
甘砂警觉,“谁”
“我。”
“……”
甘砂又拿手肘撞他肋骨,游征机警后退一步,避开偷袭。
游征无声笑着看了一圈,低声说:“你说你不是自找麻烦吗,现在警方的人在找我,金店老板――是你说的余瑛吧――说不定也――”他被甘砂拖着快步往外走,“我这目标挺明显的,你一个人带着我估计够呛,指不定刚想歇口气对方又跟上了,像现在――”
甘砂终于明白他昨晚为什么建议打开手铐,原来还没放弃逃跑的希望。
甘砂刚好视线与他耳垂平行,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你觉得昨天一战,还会有人认为我们不是一伙的吗还有,没看昨晚新闻吗,三天过去警方连嫌疑人也没锁定,除非你自首,否则谁知道是你。”
游征把铐着的手抬了抬,“这是同伙人的待遇吗”
甘砂无波无澜,说:“或者,等拿到钱了,我把你供出去。”
游征说:“行啊,我等着,你哄得我愿意跪着捧钱给你,我就去替你蹲牢,保证不供出你名字。”
从出口绕至入口,置物柜靠墙而立,对面不锈钢栏杆拦出购物车的停放地,购物车被零零散散拉出,尽头是员工通道的防火门。
甘砂吩咐:“我拿东西,你放风。”
她与游征说的话倒是都很有同伙意识,只不过游征成了手下,收到的每一句都是命令。
游征说:“我不行,我行就不会被你钻空子了。”
嘴硬着,却是转身与甘砂背对背。
她的柜子靠里,倒数第二个,最里边一个有人正在存东西,高处打开的柜门挡住脸。
游征侧头说:“我能有个小小要求吗”
甘砂比照手机摁下最后一个数字,柜门应声而开,她利索把一个装鞋纸袋取出,来不及检视,抬起一腿条垫着手提箱,打开一条缝塞进去。
游征没等到回答,依然自顾自说:“我们能把这破烂东西换成双肩包吗,我每次还得分条胳膊出来抱着,碍手碍脚的。”
甘砂扣上箱子,觉得在理,但仍习惯性以威胁掩饰情绪,说:“你有钱吗你还欠我钱呢。”
“……”游征回到原位,一把抢过箱子,瞪她一眼,“走了!”
也是在甘砂的左边,角度正好看清另一个存包人那张脸。
俗话说相由心生,一个人所受的历练雕刻出她的脸,那个女人的气场十分特别。留着埃及艳后一样的发型,肤色古铜,脸部线条硬实,让她看起来像金刚芭比。同样是练过的身板,甘砂的健美恰到好处,那位的肌肉感已经让普通男人自叹弗如。
金刚芭比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走!”这回游征抓住甘砂的手,示意撤退方向。
然而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前面五六个便装男人堵了上来,看上去手无寸铁,但来势汹汹,认不出是否昨天那派。那些人逼近一步,游征才晓得看走眼。站最后那个男孩子――面相上的确稚气未脱,估摸也就二十左右,小小年纪出来混的并不少见――肩膀上支棱出一段黑布包缠的棍状东西,他背后斜挎着什么东西。
“这里监控多,我并不想跟两位动手把事情闹大。既然好不容易碰上了,麻烦两位跟我一块回去喝个茶好了。”
甘砂背后传来金刚芭比故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文绉绉的,整句话里却无半分尊重之意。
前后走不通,甘砂和游征被逼着只得往栏杆上靠,后腰抵上冰凉坚硬的不锈钢。
甘砂侧头与游征低声商议,像两只用触角交流的蚂蚁。
甘砂问:“能搞定吗”
游征答:“撤吧!”
游征趁她还没回过神――当然得这时候出手,不然甘砂又争着她来主导,拖延坏大事――游征忽然把箱子塞回她手里,矮身将甘砂拦腰扛上肩头,扔进停靠栏杆另一侧的购物车里。不敢稍有停顿,游征扒着购物车翻过去,两脚踩栏杆往外蹬,把甘砂和自己送了出去。
甘砂被他凌空一撂,手提箱砸到胸口,后颈和屁股磕得生疼,好歹突围成功,没有骂骂咧咧。游征像个盖子似的盖着购物车。
金刚芭比愣了一下,早猜到两人“手拉手”黏在一起必有蹊跷,行动必然不便,没想到竟然能不出差错地配合,翻栏而逃。
她下巴一抬,不用只言片语,凌厉眼神已替她发号施令:追!
那五六个小兵麻溜追来。
游征也没指望购物车能起飞毯的功效,他跳下推着购物车掉了个头,不待吩咐,甘砂会意地跟随翻出来,回脚踢去,那五六人如保龄球瓶似的四散开来。
游征握着甘砂的手,两级台阶作一步迈上扶手梯,到达一楼时惯性险些把他们绊倒。
刚才站最后那男孩理所当然跑到最前面来。
“借过借过,阿弥陀佛。
“缩里缩里,大吉大利。”
扶手梯上的路人继甘砂和游征之后,像狂风刮过的水稻,被又扒得东倒西歪。
甘砂和游征在摩托前刹车,默契前后上车,夹着手提箱轰油门离开,赶在前一辆轿车闸门没关前飞了出去。
刚才跑第一那男孩白跑了那么快,猎物已经驾车逃窜,他还得等同伙过来骑车。
“人呢”后面跟上来的同伙吼道。
男孩指着闸口方向,露出莫名怯意。
“咋不追紧点!愣着干吗,上车啊!”
甘砂和游征夹心饼似的一路疾驰,往西方向,高楼渐少,再往前就出城了。交通虽没有市区拥堵,到底还是工作日,红灯赛劲儿此起彼伏亮起,甘砂都是踩点而逃。
只是还没歇口气,背后便传来更嚣张的油门轰鸣。
游征回看,一辆摩托车紧咬在他们后面。刚想让甘砂安心,敌人只有一个。但仿佛只是眨眼的一瞬,大鹏展翅,两边各跑出两辆,列成箭头形状,瞄准他们的屁股射来。
以为他们会驾驶普通汽车,或者体积上碾压型的卡车,没想到摸清了他们套路,打算跟着抄小路。
两旁渐渐变成的稻田和乡舍,簇拥国道的速生树。掩护甚小,难以摆脱掉烦人的尾巴。
后边车队再变队形,似魔鬼收拢爪子,左右后夹攻。
“还能不能快点!”游征隔着头盔朝甘砂吼,大部分声音被风声和机车声吞噬,留下残缺模糊的碎片。
甘砂无暇回应,这个速度单手握把已是吃力,手臂发麻,速度再高点估计会被掀翻。
隔了一会,眼看快支撑不住,她只能冒险一试,“你手给我。”
“啊!”
噪音里交流变成了青筋暴突的大吼。
“手伸过来,握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