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医生有所松动,甘砂肩膀顶开卷帘门,和aj架着游征挤进去。
医生应该刚从梦中醒来,三七分的头路模糊了,像风吹的稻苗东倒西歪。他确认无追兵后扫了一眼屋外,月黑风高,暗藏杀机,似曾相识的夜色。医生失神片刻,被凶巴巴的女声拉回来。
“还愣着干什么,人往哪搁!”
医生关好门,进来的就是病患,没有再赶走的理由。何况,他不见得能轰走这个人。好歹是自己地盘,晾对方不敢放肆,医生冷漠地指着挂了清创室的屋子,“那边。”
趁甘砂和aj把人搀扶进去,医生迅速换上整套装备,只在口罩上露出一双职业而专注的眼,仿佛她的身份仅仅是一名医生,跟甘砂从未认识过。
鲜血滴了一路,跟某种小动物的脚印一排延伸到清创手术床上。医生简单检查伤口,说:“留个人给我按着他腿。”
“我来。”
床挨着墙壁,甘砂示意aj让开,自告奋勇挤到游征腰边。
医生蹙眉瞧了瞧她准备按在游征膝盖上的手,仗着自己是唯一可以救命的人,可以随时撂挑子,甘砂不敢威胁他,医生硬气地斥道:“你让开,手脏别来添乱!”
一路慌慌张张,甘砂这才留意自己两手血,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她的手心好像有点疼。血渍已经凝固,暗红色积在指甲缝隙和指纹里,看起来肮脏不已。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缩回来,换aj上。
甘砂来到角落的洗手池,水冲到手上才刚进涩涩的疼。手心和手指根裂开几道割痕,应该是抓玻璃块的时候受的伤。
万幸伤口不深,甘砂就近顺了桌上的棉签,酒精渗入伤口时仍是不由皱眉。
“你出去拖干净地板。”
医生在药柜前配药,头也不回地命令甘砂,语气依旧火力大也很莫名其妙,复仇意味甚浓。
甘砂默默出去带上门,一直沉默倒叫医生特意看了一眼,又像怕被发现似的很快缩回来。
医生把游征的“止血带”拿掉,分辨出原材料时,不禁冷笑一声,接着眼露精光,像落井下石的亢奋,“很有魅力的女人吧,哈哈哈!”
游征一头雾水,这也不是适合展开的话题,岔开道:“医生,你还记得么,我来过这里。”
声音虚弱,带着厚重的沙哑,眼睛里能称之为光彩的东西也很暗淡。然而医生还是一瞬不瞬盯了他一会,直到拉过无影灯,夹着消毒棉盖上他伤口。
也不知道是否听懂游征的意思,他开始一丝不苟处理创口。
镖头没入肌肉里,鲜血淋淋,只剩短短的一段连着渔线在外头,像只钻洞被卡住的小白鼠,小尾巴还留在外头。
创口清洗完毕,医生给打了局麻,等生效的间隙,又以激奋的语调说:“这女人心狠手辣吧!哈哈哈!再打歪点插进你胫骨里,你下半辈子是一残废了。”
麻醉似乎开始生效,游征看到却慢慢感觉不到他在干什么了。平躺的姿势,游征通身乏累,但却没有一丝睡意,陌生环境让他警惕,有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也叫他不得不提防。
干燥的喉咙咽了口口水,游征说:“你误会了,不是她打的。”
aj已经练透精神隐身的本领,对游征的谎言无动于衷。
医生调整无影灯的角度,检查镖头入肉角度,确定取出方法。等从创口上直起腰,医生眼睛弯得像缝合针,“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
消失的疼痛感让游征脑袋更加清醒,前前后后理清可能的因果,冷静地说:“她不会打我。”
呵呵笑代表不屑出口的反驳,医生捏过工具,一声“我要开始了”后,清创室陷入安静里,只有空调偶尔嗡嗡噪声,甚至连游征的呼吸也慢慢平复。
拖洗过的地板已经干了,走廊和前厅亮着led的禁欲冷光,清创室的门豁然被打开,像把剪刀剪裂一屋子的安静。甘砂猛然站起,跟许多手术室外面的家属一样,第一句问怎么样了。
开门的是aj,也只是开门,什么也没说,把里屋让给甘砂看。
医生正背对着她收拾器具,游征还躺在那里,扭过头看她一眼。他早上刮干净的胡子,现在青黑胡茬像铁屑抖散在他唇周。
甘砂走近时,医生拿起桌上一个铁盘子轻轻晃了晃,传出清脆的撞击声。
“取出来了,要留作纪念吗”
毕竟比甘砂差不多大一轮,医生眼角的笑纹很深,也很刺眼。从头到尾他是没拿正眼瞧她的。
甘砂没说话,游征望了她一眼,哑声说了句“多谢医生”。
医生哼了哼鼻子,把东西一齐倒进医疗废物垃圾桶,然后离开了。
游征小腿被绑带捆住的地方洁白干净,而其他地方还沾着血污,尤其裤子从膝盖处割开,俨然中裤,可另一条裤管还是盖过脚踝,看上去十分滑稽。
你感觉怎么样
一般人是不是会这样问
甘砂觉得那是没话找话,麻药过后才是炼狱,现在他大概只是累了,需要是个地方好好休息。
游征也静静注视她,想等待她的安慰似的,但久久没有。他轻叹一口气,一开口就诠释什么叫没话找话。
“裤子很丑吧。”
甘砂愣了愣,也是这无厘头的废话缓解了凝固的尴尬。
她说:“嗯,天亮给你买条新的。”
游征懒懒地噢一声,“你现在是富婆。”
“……”甘砂无言笑了笑,回想起今晚的动荡,无奈化成漫长笑意她低下头也是一声轻叹。
抬头时甘砂说:“你不怕的吗”
游征缩了缩肩膀,夸张地说:“怕死了。”
甘砂就站在他床边,忍不住拿手背轻打他小臂,说:“严肃点。”
说完才反思语气太硬,对待伤患是不是得该温柔点……
游征拿另一只手抚摸被她打过的地方,像挠蚊子包一样随意,挺认真的说:“我是真怕你变成甘一枪。”
“……”甘砂有点难堪,讪讪转移话题,“你歇会我们就走吧,怕有人追过来。”
游征眼神忽然怪异起来,望向她腰侧后面。甘砂回首后望,是一个陌生女人,扶着大肚子走进来,头发凌乱,睡裙宽松。像从地底冒出在清冷的医院白光下,有点}人。
孕妇对上甘砂的目光,牵起嘴角点头致意。
“你们是来看病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