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近半个钟,公车过了四趟,终于下了一个有点眼熟的面孔。甘砂眼神示意了小电摩的车篮,里面搁置倒放的安全头盔,同色马甲也叠得整整齐齐。
“多谢了。”她对中午给她送过外卖的小哥说,又是aj的同龄人让她觉得有点玄妙,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提醒她不要忘记。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她垫付一千块“押金”,让对方借她工具逃出“天眼”监视的宾馆。
“我老公家暴我,现在在附近到处找我,如果你愿意把马甲和小电摩借我一用,下午两点到永怡宾馆503房找我,”最后强调,“千万别报警。”
无需特别矫饰,她胳膊和脸上的伤痕暗示性十足,甘砂接过外卖袋子时,不着痕迹塞去一百“定金”。
回到宾馆,她做好定金打水漂的准备,并开始琢磨b计划,没想对方如约出现。
“那个……”那小哥犹犹豫豫从裤兜里摸出一沓钱,瞧样子是甘砂在宾馆给的一千块,“这个不用了吧。”
“再见。”甘砂退了一步,转身走开。那个小哥追了几步,奈何甘砂步姿风风火火,豪迈利落得他看失神,转眼人已经消失在巷子口,徒留他在原处瞎琢磨,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被家暴呢。这钱太好挣,手里的现金顿时扎手起来,心里也毛毛的。
甘砂重新找了个黑网吧,与之前不同的是绕过身份验证,访问的网址也不一样,终于联系上白俊飞,敲定碰头时间地点。起先那个网站是约定出事时留下暗号,只要有人访问过,白俊飞从服务器能看到记录,证明他们遇到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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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再度降临,昼伏夜出的除了围墙上的猫,还有穿梭在小巷里的过客。
即便对接头地点早有准备,这片热闹也混乱的城乡结合部还是出乎甘砂的意料。楼宇将头顶夹成逼仄的一线天,电线网线成捆凌乱交错,如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型蜘蛛吐出的粗线。稍微宽敞的巷子里,一顶顶红色遮雨棚架起,底头夜宵摊热火朝天。
甘砂找到具体的门牌号,白俊飞租下了一栋老旧小院,乍一看还以为是他的老家,也是灾难的中转点。
她刚目测完围墙高度,才反应过来地敲敲门。
“门前大桥下――开门!”白俊飞给的接头暗号叫她难以启齿,幸好那边等候已久,吱呀拉开门,她瞧清对方后,接着道,“以后换个严肃点的。”
白俊飞戒备观察了她身后,失望地关上门。
屋里家装可比白俊飞老家差远了,家徒四壁不为过,险些以为他们随意占了所荒居。灯光也奄奄一息,昏暗里戴克的目光扫过来。
白俊飞也回到屋里,对上甘砂眼神,如看见午夜玄猫的绿眼,霎时叫他一凛。
“崇旺市的州溪屯,没有边防站,两边的人可以走山路随意往来,这条 ‘太平’路是你告诉他的”
森然的发问劈头盖脸,白俊飞似是早有准备,很快消化掉她的质疑,应道:“是――”
“那里怎么会有警方埋伏,分毫不差堵截他”甘砂拳脚与质问齐发,不由分说招呼上去,在她眼里,白俊飞等于站到了莫凯泽的阵营。
白俊飞对甘砂脾性心里有数,只是如今也在气头上,无奈与愤恨交织,本来能简单躲过的一招,他直接反击回去。
两人在并不宽敞的客厅开打,局势陡变也叫戴克一愣,没想不但迎敌失败还起了内哄。但二人拳脚狠戾,段数不相上下,相较之下他成了门外汉,一时找不着机会插手。
还是白俊飞故意先挨了她一脚,让战局缓下来,他逮住机会隔空点着她咬牙切齿,一改往日的嬉皮:“我当初跟他说的是!这条路不但当地人知道,连警方也一清二楚,只不过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里才成了三不管地带,”最后一字一顿,“我明明白白告诉他别往那里走!”
甘砂也停下来,交替看着他和一旁的戴克,后者终于得机开口,立刻站场道:“我当时也在场,小白是这么说的。”
晃神之际,甘砂胸口被人一推,往后踉跄了一步。
“倒是你,说好的护送他出境,结果现在呢”白俊飞的反诘叫她无言以对,“这么完美的路线你看不出半点异样,还让他自投罗网,你到底是 ‘保镖’还是帮凶”
甘砂默然垂眼,她拔出匕首想阻拦时,游征还是抢先一步。或许她真能一语成谶,即便她赶在警方之前出手,游征也会跟她单挑一局,把她绑了,独自去自首。
“我以为他什么都安排好了……”暗哑的声音近似喃喃。
“狗屁你以为!”白俊飞恨恨啐道,“你的信任等于放纵――”
“好了――!”沉静少言的戴克掷地有声,“我说句丧气的话,如果游征一开始就不打算逃出境,我们谁也拦不住他,就像当初劫金店一样,即便单枪匹马他也会行动。”
屋里霎时鸦雀无声,白俊飞和甘砂最后对视一眼,均有点嫌憎的意味,但谁也无法否认戴克的话。
戴克摸出一支烟,辗转指尖却始终没点着,“还是想想接下去怎么办吧。”
三人站位在刚才的龃龉里有了变化,戴克背后站的那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怯懦启齿:“姐……”
甘砂上前一步,啪的一声跟她刚才的拳脚一样,二话不说一巴掌甩上图图的脸颊。
“喂,你又干嘛――!”白俊飞脸色陡变,上前一步想干架,背后一股蛮力把他拽了回去。
“那是她们姐妹之间的事,你别插手。”戴克警告道,游征不在,四人中最年长也相对冷静的他发挥了维/稳的作用。
图图连捂着都不敢,痛觉让她眼眶盈满泪水,眼神里更多是歉疚,对这一巴掌无太大意外。
甘砂目光如炬,“这巴掌打的是你不懂事。把你牵连进来是我有错在先,但如果你听我的话好好呆着不到处乱跑,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图图头埋得更低,却听甘砂一声爆喝,“抬起头来!”
猛然一抬头,一颗饱满的泪珠滚落下来,微弱的闪光转瞬即逝。
啪――!
本已火辣辣的左脸又叠加一掌,五指红痕凸显,半张脸眼看肿起来。
“你――!”白俊飞又想上前,却被戴克连拉带箍锁得更紧。
甘砂对这边的异动浑不在意,仍盯着图图说:“这一巴掌是替aj打的。”
那两个柔软的音节蛰痛了所有人的神经,图图更是扑通一下膝盖点地,脑袋耷拉,泪如雨下,整个人颤抖起来,“对、不起,是我、害了他们……对不起……”
甘砂看了矮到地里去的人,软不下心怜悯,反倒生气一股无力的厌嫌。她扭过头,走去进门时注意到的茶几边坐下,翻开一个干燥的茶杯,倒了一杯不知是茶还是水的液体,端起忽觉寡然,又茫然放下。
戴克去把图图半搀扶拉起,没有替双方说话,只默默把人送离客厅,和事佬做得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