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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甘砂只好折回书房,刚才只关注抽屉柜子,桌面匆匆一览,没有储物盒子便作罢。现在她逐一翻看甘平莹书桌上随意堆叠的书,薄厚不一,均是与她专业相关。就事业心这点,甘砂对她满怀敬佩,但也听到过一种刺耳的流言,说她弟弟失踪后,章格和甘平莹夫妻关系有隔阂,所以两人均有无限精力倾洒在事业上。

翻着翻着,一本砖头厚的《化学大辞典》露出异样。掀开硬质封面,书芯竟然掏空了一个长方体,只留一圈两厘米左右粗的围边,整一个小巧的匣子。甘砂摸了一下书口,一层层纸已给粘得妥妥帖帖,外面瞧不出不同,里头密实不透风。

甘砂拉近了细瞧,书口泛黄,应该有一段历史了,里面果然搁置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不知哪次旅游带回来的民族艺术耳环,只剩下一边,用旧的钥匙扣,还有橡皮筋,基本算是书桌上的一个临时梳妆盒。再往下翻,她摸到一样冷硬质感的东西,掏出摊开在手心,心脏怦怦跳。

一只停走的怀表,几乎和先前那只一模一样,同样大小颜色和质地,同样岁月磨出的痕迹。她一摁开,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

“找到了吗”章格端着水杯倚在门边,从容呷了一口。

甘砂肩膀颤了颤,匆匆一瞥,里面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父慈母祥,女儿青葱,大概是她中学时代拍的,不知为何洗成了黑白照。

她说:“没有呢……”

章格说:“是吗,那可能她戴走了。”

她犹豫着是否要向他暗示怀表,直觉先一步替她指了路,她转身朝门框里的中年男人晃了晃怀表,脸上铺陈出略带惊喜的浅笑,“倒是找到了这个,里面有我们的合照。”

“你妈妈的东西,我都不记得了,”章格低头看了眼瓷杯里的水说,不起眼的小动作让他看起来像睹物思人,抬头时仍是万年不改的肃然神情,“不过我建议你别把这个带身上。”

甘砂收起怀表链子,物归原处,“我知道。”而后话题自然过渡,“爸爸,有妈妈的消息了吗”

章格摇头。

甘砂不意外点点头,难掩失望。路过他时,章格让了让,甘砂走到近门那边。

“爸爸,我要走了,你注意身体。”

章格略略颔首,“注意安全,别泄露了身份。”

比起上次,两人的告别平和而微妙,友好里掺杂一丝不可捉摸的危险。

甘砂淡淡回望他,说:“爸爸你也是。”

-

同样的黄昏降临在这片城市的看守所上,只不过被铁丝刺网分割成密密麻麻的豆腐块。

从被戴上手铐到收押进看守所,游征只说了一句话:我要联系我的律师。其余时间除了睡觉,就是睡眠中被薅起来审问,仿佛公安局于他等于一间简陋寒碜的宿舍,只不过挪了一个窝。那无欲无求的模样,不知前头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能如此麻木。

这个嫌犯表现乖巧,却也让人无计可施。

只是任由游征如何岿然不动,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人仍是逐渐颓唐,胡茬不规矩地冒头,头发和衣服油污不堪,简直如刚才街边被救济回来。只是偶然瞥人一眼时,黑曜石般的眸子仍是晶亮,不过待莫凯泽捕捉到时,眼神又变成无谓的颓废。

“抢劫加上绑架人质,你知道两项罪名能给你关多久吗”

起初用“游征已经认罪”诈甘砂无果,莫凯泽不再在游征身上试验,观察和经验告诉他,那人不会信的东西,眼前这人更加嗤之以鼻。

以往审问都是暗示同伙已经认罪,鼓励互相揭发,莫凯泽觉着此路不通,沉默良久,灵光乍现,准备豁出去试一试。

莫凯泽当着他的面示意在场做笔录的同事停止,那边虽然疑惑,但没被支使离开房间,也就静候其变。

“以下我说的话,不会记录进笔录里。”莫凯泽起身绕着桌子慢慢走近他,游征眼神有所变化,与其说追视他,不如说是瞧他胸口平淡无奇的警号,跟没见过似的。莫凯泽不当一回事,倚在他旁边桌沿,略微弯腰,正面朝着他摘下警号,倒扣在桌面上。

“我现在不是一个警察,而是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和你对话,”莫凯泽说,“我以自己现有经验给你估算一下――先声明仅作参考,不保证准确――抢劫,金额十万,六年起步,再加一个绑架,合并七年。”

他的对手仍旧雕像般一动不动,连眼神也凝滞了,也许这个结果对他并不意外。

莫凯泽抱着胳膊,后面压低了点声,神秘又不乏压迫感,“七年对一个男人不算什么,但是女人呢,七年后她34岁,等得起吗七年足够一场婚姻从激情到平淡,七年见不到的人,别说平淡,还能记得已经算不错了。”

不知是否错觉,莫凯泽注意到游征交握搁在膝头的双手,拇指似乎颤了颤。

不等对方回复,莫凯泽抓过桌上的警号别回胸口,招呼同事一块出去。同事满腔疑惑,关了门终于得以开口,说:“凯哥,不接着审吗,这感情牌打得好,我看好像快松口了。”

莫凯泽只顾大步流星往自己办公室走,让同事来拿文件,那头更加迷糊。他径自塞了一份进同事怀里,同事掠了一眼,叫道:“关看守所啊,趁热打铁不是更好吗”

莫凯泽一副整装待发下班的姿势,胸有成竹说:“他短时间不会再开口了,我说的那些道理他比我更清楚,没看他一副毫不意外的反应吗但是自己想明白跟别人强调出来的效果,铁定不一样。不着急,再等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没来。”

至于在等待什么,莫凯泽也说不清,他相信直觉是观察和经验的结合体,直觉告诉他这么做,一定有所道理。他们这行一向以证据说话,但目前为止他的判断从未出现过失误,于是也深信不疑。这种思考习惯,还是跟另一个人学的……

“好吧,看守所就是咱们公安局的后院,想什么时候提审就什么时候,不把他折腾得认罪――哎哟!”年轻的同事捂了下脑袋,大放厥词就此打住,是莫凯泽轻敲了下他。

莫凯泽端出领导做派,板起脸轻斥道:“这话当我面说可以,在外面别瞎嚷嚷,小心人家借机修理你。”

同事一脸诚惶诚恐,忙不迭点头。莫凯泽又嘱咐,“前头那个证人再联系一下,做一次笔录。”

-

理发器嗡嗡贴着头皮而过,乌丝一团团往下落,游征无缘看见自己光头的模样,不知是否跟另一位光头有几分相似。

进看守所的过程让他想起鸭场上宰鸭,除了没被放血,同样的过水拔毛,变成白条鸭再套上塑封袋。

检查冲水过后,游征在原来的短袖外套上号服,跟着警察踏入监舍。

“警官好!”监舍里十来号人站得整整齐齐,双手背至身后,目视前方,齐刷刷叫道。

场面远比士兵列队差多了,但在这巴掌之地猛地来这一声吼,仿佛小盒子里点燃了一只炮仗,震得游征一个愣神。

那警察直接把他往里一送,就在又一声整齐的“谢谢警官”里离开了。

十几号人立刻松懈了,眼神有意无意扫射,看样子当游征是穿上新衣的国王。

一只年轻的瘦猴激动地从监舍尽头奔往刚才队首最高的那一个,下巴示意游征的方向嚷嚷:“焦哥焦哥,有小嫩鸡进来了!”

从体格和气场可以明显辨认出这堆人的龙头,瘦猴口中的焦哥肌肉勃发,隐隐的肌肉线条如那老树虬结的树根,一张巨脸状如灯笼椒,方方正正又凹凸不平,他拥有一个同样魁梧的名字――焦青山,果真如山一样镇压全场。

这位靠蛮力和潜规则迅速晋级的新号头懒懒转头,不看还好,这定眼一瞧,新仇旧恨一齐涌出。他焦青山落得如今下场,此人功不可没,不说是直接原因,但灾难的源头就是他。

焦青山不由扳了下指关节,跳下通铺,粗犷地舔了舔牙道:“不但小嫩鸡,还是个小美人啊。”

特别的形容勾出跟班们一阵暧昧而猥琐的低声笑。

怪声怪气越过喁喁人声,钻进游征耳朵,他循着声音望去,不禁蹙眉。

当真冤家路窄,这体魄、这面孔,不正是聚落镇地下拳赛前被他和甘砂联手卸了两条胳膊的椒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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