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架上, 油烟滋长, 店内的人声喧嚣一刻未停,这场景仿佛能将人带回三伏天的炎炎夏夜,独独对峙的两人之间, 像是筑起了一道冰墙。
“尹叔。”相比于中年男人的突然激动, 商晋面不改色,平和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姓商,你没资格说是我的父亲。”
唐槿圆站在商晋的后面, 手被牢牢握着,逃脱不得,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被商晋喊作“尹叔”的人此刻盛怒到了极点,狰红着脸。
商晋没有表情, 拉着唐槿圆的手转身走了。
才走出去没几步, 身后传来了被人追赶的声音, 商晋的步子猛然一顿,松开拉住唐槿圆的手,迅速拦住了那个握着一个碎了一半的酒瓶朝着他劈下来的手。
酒瓶里残留着的液体顺着他的小臂淌下,空气里沾染上酒味。
商晋轻轻挑眉看着他, 他的从容反而衬得那个中年男人愈发狼狈。
高高举着酒瓶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已经比他还要高出一头的青年,有着一瞬的怔愣。
岁月带走了一部分人的青春, 却又把青春交付给另外一部分人, 新旧交替, 不倦不歇。
商晋已经长到了他掌控不住的年纪了。
眼角余光扫到唐槿圆,他很快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你行!你行!谈了女朋友了就知道回家了老子不就是年轻时脾气爆了点,没资格了就家暴那些破事,我后悔了不行吗你就真的跟着那个老东西走了,这辈子就不回来了”
说到“家暴”两个字的时候,中年男人微微气弱。
商晋摇头,语气温温地一一辩驳:“你不是我的父亲,所以谈不上家暴。我也不会一辈子都不回来。”
他气定神闲,从容补道:“至少你葬礼上,我会来看一眼。”
中年男人的脸顿时变得青白交接,大口喘着气,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商晋再次拉起唐槿圆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拉着唐槿圆走到十字路口,在等着路口红绿灯的间隙,商晋静静看向她,问道:“被吓到了吗”
“有点突然,确实有点被吓到。”唐槿圆如实说道,怕商晋多心,又道,“不过我没有害怕。”
唐槿圆很难说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刚才商晋和那个中年男人的只言片语,足够她猜到一些事情。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多问。
信号灯变了颜色,商晋先走出去小半步,唐槿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他拉着,刚想抽出来,却不想他的手指攥得更紧了。
她正试着更用力些把手抽出来,他微微回头:“过马路,别太闹。”
唐槿圆低头看自己被攥牢的五指,被握得一点缝隙都没有。
这闹的是谁啊她明明没有在闹。
……
大抵是意识到了唐槿圆的不自在,穿过马路以后,商晋松开了手。
“想知道我刚才遇见的是谁吗”
唐槿圆把手收了回来,手背上依稀还能感受到被握住时的力道,她揉着自己泛红的手背说道:“你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如果不想说……”
唐槿圆忽然一笑,笑眼盈盈地看向街道对面的海底捞:“那我陪你去吃好吃的吧。”
商晋的眼底晃过了一分诧意,很快恢复了沉稳。
他本来都想好了,怎样铺陈,怎样描述,才能把本来就不堪的事实说得更让人怜悯。
如果揭开伤疤能换来她的怜悯,他甚至可以亲自拿着刀子割下自己的肉,管他鲜血淋漓。
阴暗的情绪像是一张巨大的网,他是里面逃不开的鱼,为了完成自己的多年执念,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哪怕自私哪怕伪善哪怕卑劣,比起刚才遇到的尹否,他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其实,没必要啊。
商晋笑了起来,看着软软笑着的她,心头的阴郁莫名就统统都散了,他先朝着街道另一侧走去:“那走吧。”
太深的城府与心机在简单的赤诚面前,反而上不得台面,节节败退。
唐槿圆还在揉着自己的手背,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抬眼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才连忙颠着步子追了上去。
她非常不放心地追在他身后,追问了一句:“学长你会请客吧”
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以后,唐槿圆就有点脸红,低头嘟哝着:“我现在……债台高筑。”
她哥恶意加在她头上的四百债务像是五指山一样,压得她翻不过身来。
胳膊忽然被人握住,肌肤上透进来温温暖意,唐槿圆侧眸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的修长手指,顺着那股力道,被拽到了马路对侧。
商晋没有先回答请客的问题,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手掌却没有立刻落回身侧。
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把手缓缓抬了起来,摸了下她的脑袋。
她的长发绒绒,又被风吹起了软软的触感,商晋问道:“为什么你过马路的时候,总是不知道好好看着路”
唐槿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软声答道:“有你在带路啊。”
有很可靠的人在,她只跟在他身后不看路也会心安。
商晋脸上的笑意渐深:“走吧。”
唐槿圆盯着商晋的鞋,多看了两秒。
她好像找到了出现在唐逢止的那张自拍照一角、让她感觉到有些熟悉的那双鞋了。
早上陪她哥打球的人,会是他吗
视线往上移了移,唐槿圆忽然一怔。
商晋察觉到她没有立刻跟上来,回过身去看了她一眼:“怎么还不走”
唐槿圆看着商晋的左手,他用来拦住那个酒瓶的左手。
她的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诧异与心疼:“学长!你受伤了!”
……
唐槿圆家的客厅内。
商晋在客厅一侧的沙发上坐着,视线从面前的茶几上扫过。
茶几上摆着几本杂志,有最近几个月的新刊也有旧刊,杂志的书页微微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