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来, 就站在她正对面, 紫苏和东音自动退到了他身后,他先将她扫视了一圈, 然后点点头:“不错,比之前丰腴,看来这几年,
你过得很好。只是——”他疑惑的瞧着她, “站在悬崖边作什么,又要以死威胁我?”
练月道:“白练不敢。”
萧珩单手将自己的紫缎滚边的披风解了,紫苏接住又退后站着。
“白练?”他轻轻嚼了一下这个字眼,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名字叫白练。”
练月道:“白练的命是主子给的,一日未曾忘记,今日白练不是威胁主子,而是要把主子送给白练的这条命还给主子, 从此之后……”
萧珩扬了扬手,闲话家常那般道:“不忙着说其他事,我们主仆这么久未见, 先叙叙旧吧。”顿了顿,上前一步, 淡声道:“怎么,我听说,
你成亲了,跟叶湛?”
练月没吭声。
萧珩上上下下将她又扫了一遍:“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好本事, 把我的人生生变成了你的人,你是越发有出息了。”
练月只觉得喉头发紧,她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萧珩道:“只是那个卫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练月忽然有些心慌。
萧珩点了点头:“看来你不知道。”
练月直觉从萧珩口中听不出什么好话来,但输阵不输人,她稳住自己,道:“他是什么人,不重要。”
萧珩似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又点了点头:“那他妻子是什么人,对你也不重要了?”
那一瞬间,练月的脑子里闪出了很多念头,她差一点就要抓住其中一个,然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但那个念头闪得太快,她没有抓住,也没来得及思考,萧珩又说话了,但不是对她说,而是对身后的白芷说:“打开让她看看。”
白芷手中拿着一幅画,那副画像飞流直下的瀑布在她眼前蓦然展开。
练月知道那副画一定是萧珩的阴谋,她不应该看,可她真想看,她想看一看慧娘,她对她太好奇了。
那么大的画幅,好像生怕她看不清楚似的,她只看了一眼就看清了。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了似的闭上了眼睛。
萧珩道:“看清了吗?好看吗?”
她在一瞬间就全都明白了。
怪不得卫庄对着她叫慧娘。怪不得容钰见她第一面,不是问她有没有家人,而是问她有没有姐妹。怪不得栾顿和萱娘一眼就能认出她来。怪不得容钰最后会说,她只有两条路可走。现在她全明白了,因为她长得像慧娘,他们都知道卫庄好这一口,他们都知道,可没一个人跟她说这件事。
萧珩道: “知道她是谁?天阙城,郑王宫,十八王子的母亲,我们郑天子的慧夫人,就是你那个卫庄曾经的妻子。”
练月膝弯一软,在断崖跪了下来。山风朔朔,她在崖边摇摇欲坠。原来慧娘找的那个懂女人的男人是郑天子,怪不得她会抛弃卫庄,天子君临四方,他自然是比卫庄更具有诱惑力。
萧珩道:“现在他是谁变得重要起来了吗?”见她不答,就道,“他不叫卫庄,他姓韩名厥字恒之,是卫国韩氏的宗室公子,云癸宗宗主琦兮的爱徒,曾经的天下第一剑,郑天子的卫安侯,风光无限,最后因自己的妻被天子看上,被人以强|奸王姬和豢养幼女的污名弄进死牢,累及家族和师门,最后不得不假死逃出,蜗居在这沛国小城,不见天日。”
练月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怎么会,他怎么会是韩厥?韩厥不是死了么?假死,哦,原来是假死,怪不得韩厥会那样死去,原来是金蝉脱壳。她早知他是个有本事的人物,只是没有往韩厥身上想过罢了,她原以为韩厥是他的朋友,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韩厥。怪不得他有那么多恨,她曾经纳闷,剑客们爱剑向来多过爱女人,女人对他们来说多是云烟,卫庄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被女人捉在手中随意揉捏的人,一个女人的移情别恋应当不至于让他如此耿耿于怀不能释怀,如今明白了,这哪里是女人的背叛,这分明是整个世界的崩塌。就像当初她听到那些关于韩厥的不堪传闻,又得知他畏罪自尽之后,心里的侠客世界崩塌一样。只不过她的世界崩塌是心理层面的,而卫庄的世界崩塌,是心理和现实的双重崩塌。一个出生贵族门庭的世家公子,一个正统的武学奇才,最后却沦为人人所不齿的污浊之人,更何况这污浊还是他的王和他的妻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