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领着我在挂着写了“轰”字样名牌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少年像是即将去做一件十分正式的事情般认真地检查着自己的着装和手中的点心盒。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学着他的动作抚平了衣服的褶皱。与此同时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莫名的尴尬:出门的时候换一身看起来正常一些的私服就好了,穿着还带着汗味的运动服去见同学的家长什么的实在是弱爆了。
异色双瞳的少年抬起眼皮对我点了点头。
我猛地向后退了两步,“那个……不然……我就不进去了”
他愣了一下。
“你看嘛,我穿成这个样子进去也不太好,”我干笑两声,错开了他投射过来的目光,“你进去吧,我找个地方逛逛,等会儿你下去找我就行了。”
轰定定地看着我。我被盯得不太自在,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行吧……我跟你进去。”
病房被打扫得很整洁。
白色长发的女人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景色。她和轰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可和轰有所不同,轰只是安静,眼前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却更加复杂。
就像父亲特别喜欢的人偶娃娃,很美好,但很容易就会碎掉。
除了明显能感觉出来的脆弱,女人身上还萦绕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这样的气质我只见过一次,在被我亲手杀死的亲生父亲身上。
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即使从理智上能够判断出眼前的人是无害的,我依旧会有“说不定她会突然扯过我的胳膊用凳子砸我的头”的错觉。生父不喝酒的时候也是这样,他会对我笑着抱着我识字,还会带我和生母去家庭餐厅,可他喝了酒就会把我们打得伤痕累累。
眼前浮现的是男人接近腐烂的尸体。他淡紫色的眼眸睁得很大,脸上的表情也扭曲得很难看。暗色的尸斑从男人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刺进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向我昭示着这个人已经死去了很久。
是我杀了他。
我杀死了生父两次。一次在个性觉醒的时候,一次在发现自己对他使用了个性的时候。
少年向我递了个诧异的眼神。
“抱歉……”我很想克制住自己的恐惧,但是从小就存在于内心的那些事物像是扎了根般固执地存留着,让我连站立都很难做到,“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于是我向着女人鞠了个躬,在房间中另外两人迷茫的视线中落荒而逃。
从病房逃开之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坛旁边坐了下来。
我将双腿从地上提起来,把脚放在花坛上,用手紧紧地抱着小腿,然后将头埋在大腿与小腹之间的缝隙中。以往生父打我的时候我都会挣扎着摆出这种姿势,这样的姿势能让我少受一些苦。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那么慌张地离开,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在恐惧。
只是气质相似而已。
轰的母亲并不是我的生父,她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举动。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害怕得连收拾情绪都没法做到。
如果她伤害我的话,我会不会像那个时候一样用个性扭断她的肢体
说不定会的吧,毕竟我是个连杀人犯都不如的家伙。
住院部下的绿化带聚集着三三两两的病人,有些人正在散步,也有人坐在花坛旁边的长椅上晒太阳。相比他们的闲适,我怪异的姿势尤其显眼。
有护士停下脚步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她好像也很忙的样子,很快就离开了。
我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伸出手的时候却还是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那是刻在内心深处的感情,不是告诉自己“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发生”就能够克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