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源低头称是,不到半柱香后他便回来了,低声道:“夫人今日身体不适,已经在院中歇下了。”
他愣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他本来想要离开,将这一夜抛至脑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却又一次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没有人,唯有树影成伴。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引源:“下去吧。”
引源叩了一个头,便退下了。
王放之看着远处的那个院子,夜晚的水面波光粼粼,闪烁着一种近乎神秘的光泽。
他提步走向那个院子,看见外面没有一个仆人,整个院子安静得毫无一丝声响,只有内室亮着一丝微弱的灯火。
孟云开的内室外面只站了一个侍女,看见他来,眼睛微微睁大,连忙行礼:“大人。”
他还记得她的名字,是孟云开亲自起的:“夫人怎么了”
木莲低头:“夫人身体不适,早早歇下了。”
“怎么回事” 王放之看了她一眼。
那个侍女弯了弯身子:“今日清晨夫人曾去园中摘花,不慎寒风入体。”
他听到这里便不再提问,反而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却并不着急来到床榻旁边,反而是在远处站了一会儿,等到身上的凉意都退散得七七八八,这才靠近。
王放之愿意的时候,他能是这个世间最为温柔的人。他本来生性冷漠,却不介意自己偶尔的绕指柔。当如此矛盾的一个人对她体贴时,也不怪孟云开对他情根深种,从此难以自拔。
他走到了床榻旁边,借着烛火细细端详着他的妻子。
夫妻二人本是同林鸟,这两个本该是这世间最为亲近的两个人却一个表面温和、内里无情,另一个却已经离世,留下一个躯壳,再也不能相见。
他看着她柔婉平和的睡颜,为她掖了掖被角,就要离开。
孟云开自然不会让他此时离去。她轻轻咳了两声,睁开了眼睛,看见那个模糊的背影,泪水忽然溢满了眼眶。她看着他的身影,低低叫了一声:“大人”
王放之转身,看着她。
孟云开如今身上只披了一件亵衣,此时她忽然起身,亵衣在领口处滑落,露出一截清白的香肩,上面仿佛积了一层终年不化的白雪,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化为流入手掌的暖水。
外面长夜无边际,屋内芙蓉美人帐。
他看着她一副眼中含泪的样子,冷硬的眉眼此时也难得软化一分。
“六娘,” 他缓缓地唤了一声,声音低沉。
王放之并不年轻了。他已经三十四岁了,甚至在鬓角找出过银白的发丝,可是他依旧英俊,带着岁月赋予他的清淡沉稳,卓尔不群。
她像是想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背匆匆抹掉了掉落的泪珠,却意识到这样更是有失礼数,一时间进退两难。
王放之笑了一声,坐在了床榻上,伸出手替她拭掉眼角的泪水。他看着她眼尾的那一点朱砂痣,稍稍用力地擦了上去,却见她的眼角被抹红了一片,衬得那一颗小痣更加嫣红。
就这样,他情不自禁地靠前,轻轻吻上了她的眼角。
孟云开微微颤抖着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肩膀。
时隔一年,她终于见到了他。
她是如此珍惜着他在自己面前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敢呼吸,怕他只是一个梦境,稍稍一口热气就会被吹没了。
王放之抽身而出,看着身下人温顺的表情,对着她微微一笑,将她重新按回被褥之中:“时辰不早了,你如今还身体抱恙,早些休息。”
说罢,他便想要离去。只不过孟云开掀被下床,疾步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用手臂环绕住他的腰背,将头慢慢地贴在他的后背之上。
王放之骤然停住了脚步。
屋内,烛火在窗上投射出两人的剪影,缠绵缱绻。
孟云开轻轻抱着他,在后面无声地啜泣着,眼泪打湿了他厚重的外袍。那些眼泪那么热,那么沉,仿佛从她的眼中直接地淌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