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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倌倌霎时想到曾看到的话本子中孤魂野鬼的模样, 张着血盆大嘴的恶鬼, 瞪着状若血窟窿的眼, 吊着舌头, 从坟头里飘出来排队的去黄泉投胎。

而这些本是话本子上才存在的鬼魂,此刻正从她身后飘过去!想想都心惊肉跳。

倌倌吓得心跳都要骤停了,也顾不得羞涩, 将头深深埋入韩暮臂弯里,磕磕巴巴的问:“......他们走了吗?”

“嗯。”她人胆子大的没边,竟会怕鬼?韩暮皱起矜贵的眉头,收起逗她的心思, 柔声道:“不信你回头看看?”

怀里的倌倌闻言, 先迟疑了下,

而后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这才扒拉着他衣襟缓缓的抬头,越过他肩头朝后试探的偷瞄了一眼,忙又缩回来,几次探看后,这才心有余悸的拍着小胸脯,庆幸道:“好险好险。”

她整个人似只受惊的兔子, 萌动又可爱的紧。

韩暮好笑的咧了下唇角:“.......”

倌倌扭回头, 猝然撞到韩暮偷笑自己,似对她行为相当无语。

她这才察觉自己正窝在他怀里, 霎时窘红了脸,忙从他怀里撤出来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就听韩暮忽然道:“不是要去如厕?前面就是。”

倌倌一愣,随即顺着他目光看去。

迷蒙夜色中,隐可窥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堵半人多高的小土坡,勉强能遮住人,这对于荒郊野外夜壶不在身边的人来说,已是最佳的地点。

可同时,刚刚才缓和的尴尬势如破竹般席卷而来。

看看她深更半夜的和一个大男人在荒郊野外讨论什么!不是花前月下对月吟诗这等高雅之举,而是讨论这么个隐秘的问题。饶是她自诩自己脸皮够厚也顿感燥的厉害。

“我在前面等你。”再看韩暮,他面上却远比她镇定,丢下这句话,便目不斜视的朝前去了。

这一刻,倌倌险些对他君子的行为感激的痛哭流涕。

待人走后,她忙奔到矮墙后方便,待出来后,韩暮并未如往常那般讥诮她。

他只淡淡的瞥她一眼,似在确认她有无大碍。倌倌便硬着头皮小声道:“我好了。”

韩暮“嗯”了声,他这才收回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慢慢的领着她朝客栈方向走。

饶是他这回没讥笑她,倌倌也尴尬的厉害。

这等稀疏平常的小事,若放在两人以往,她面对“木三”时定多会尴尬,而今夜不知怎的除了尴尬外,她竟感到羞燥无比,以致于一路上人都显得十分沉默。

多年不见,当初那个木讷的少年“木三”,褪去了眉眼间的青稚,长成了如松柏般傲气凌然的男人,熟悉中夹杂着陌生,好似换成了一个人,再非是能和她嬉闹玩耍的玩伴。

她忽然想问问他,当年他是怎么从山洪中逃生的?又是怎么变成韩暮的?再不济,问他一句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也行,可话到嘴边,却似跟鱼刺般卡在喉头再也问不出。

“小心。”她正想的出神,忽的手腕被韩暮猛地攥.住朝他方向一扯,她身子被那股力道带着堪堪避开了自己脚前方凸起的一堆乱石。

回过神来的倌倌,心有余悸的朝韩暮瞥去一眼,低若蚊蝇的道:“谢谢。”

韩暮黑沉着脸似并不领情,只听他轻嗤道:“走路冒冒失失的。”

他语气里六分关切,四分紧张,却和以往“木三”嫌弃她做事毛躁的口气一个样,似乎经过岁月洗礼的“木三”虽看着陌生的令人恍惚,可却依旧是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霎时,倌倌心底乱糟糟的各种念头一哄而散,她笑着快走几步走到韩暮跟前,试着和以往和木三相处时一样,双手负后倒着走,眼露淘气的道:“那又怎样?谁说女子生来就要走路端庄的?”

韩暮似被她堵的说不出话,颇为嫌弃的睨她一眼,冷嗤道:“牙尖嘴利。”

“呀,那也是你纵的。”倌倌笑的似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得意的似要把尾巴摇上天,再非方才忐忑惊怕他的模样。

韩暮眸底泄.出一丝柔意,嘴上却冷嗤道:“巧舌如簧,怎么不去说书去?”

被他讥讽的倌倌丝毫不恼,她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煞有其事的道:“行,明日.你帮我准备一块上好的惊堂木,我这就去街头支个摊子说书谋生去。”

韩暮唇角微不可查的一抽,却冷着脸答应的痛快:“行,明日我去南京办差,你留在这贵地好好说书。”

她佯装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低喃着问出压在舌根滚了几遭的话:“木三......我们以后是不是做不回朋友了?”

历了今夜的事,哪怕她方才她想将眼前的男人当做她的朋友木三,可......似乎再也不能了。

站在她眼前的男人除却权势以外,还是她的未婚夫,今后会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是和朋友不同定义的人。

韩暮的脸隐在夜色里,叫人瞧不清脸上神色。

他紧抿唇并未回话。

倌倌原本也没打算令他回话,她只是想到两人愉快的过往,不知是出于哪种情绪想要再求证他一下,好令自己死心。

两人就这样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倌倌无措的舔.了下唇角,转过身子走到她前头,韩暮却忽然唤住她,“倌倌。”

倌倌回头,随口应道:“嗯?”

“还记得上次你给我做的冬雷震震的菜吗?”

“.....”

骤然被提黑历史的倌倌懵了一瞬,这才想起前几日.她为了讨好韩暮做的那顿惨不忍睹的饭,只觉他忽然这提起这话口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瞬男人轻嗤道:“那顿饭品相极差,咸的难以下咽,是我自出生以来这二十年中吃过的最难吃的饭菜。”

“.......”

倌倌顿时大囧,气弱的讪讪辩解:“......我第一次做饭,做的不好,可.....也没你说的那般差吧?”

黑暗中,韩暮似笑了下,“知道我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么难吃还要吃吗?”

倌倌被问的哑口无言,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

显然韩暮也并没打算令她回答,他俯身靠过来,定定的望入她忐忑的双眸中,“因为那是你第一次亲手给我做的饭,别说是难吃了些,哪怕是穿肠毒药我也甘之如饴,当时,我甚至想的不是饭菜难吃,而是想,你这么笨手笨脚的切菜时会不会切到手,会不会感到累,并为你感到心疼,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倌倌的心迅疾的跳起来,脑中似有个声音呼之欲出,她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韩暮语速很慢,似怕她听不懂般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爱你,在我还是木三的时候,便认定此生非你不可,我愿意接纳你各种的缺点,更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接着,他话音一转道:“可我也会强迫你,诸如今夜的事,你恨我怨我恼我也罢,还是决意和我决裂不把我当做朋友也罢,我并不后悔,我也不会放手,更不允你今后再喜欢别的男人,此生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所以,对你怀着占有心思的我,是做不了你朋友的。”

他缓缓的将她搂入怀里,双臂锢着她身子是那样大力,似要把她嵌入他骨血一般,语气也变的郑重:“我们虽做不了朋友,可我们可以重头开始。”

.............

倌倌直到被韩暮亲自送回屋中 ,脑中还回荡着他在她耳边解释又仿似宣誓般的话,怔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不知“木三”说的重新开始是指何意?是指两人相处的方式,还是别的?只知当时她胸腔内那颗仿徨无措的心似一子变得安定。

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结果,直到看见天际渐渐泛白,才将脑中纷杂的念头驱赶出去,忙钻入被窝睡了。

爹还等着她去救,她不允许在爹出狱前自己的身子再有任何病痛,她耽搁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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