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来,给她带了一台打字机。他照旧在她的房间里干他自己的事――现在小暮对房间里的皮卡丘见惯不惯了,他甚至拥有了自己的书桌,每天下午来这里写作。
而小暮拿到了打字机,一开始很颓废,过了会儿,他意识到她在打字。安静的房间里,两个人打字的声音此起彼伏。只是他是流畅、轻快的,她一顿一顿,不太熟练,她在用她的左手打字。
直到任明卿忙完,小暮示意她等一等。
她一直在写,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她又不想动用自己的右手,所以她的效率很低。
她允许这只皮卡丘坐到自己的身边,把自己已经敲完了的部分给他瞧。
她说谢谢他,还说她想变好。接下来她说了很多她的问题,问题太多了,她打着打着又哭了起来。她说也不想这样,她也想把时间拨回到不幸发生之前,那她还是故事里那个优秀的姑娘,只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对家里很愧疚。
任明卿接过了打字机:你很好。
小暮并不相信。
任明卿打开了抽屉,里面全是他这段时间送给小暮的礼物。都是小女生用的东西,化妆品,香水,缎带,时装表,还有首饰――首饰是谢想容陪他挑的。
任明卿仔细替她化了个妆。小暮没有拒绝,全程盯他的手。皮卡丘毛茸茸的布套下的手,存在感强烈地她无法忽视。她也就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让任明卿有时间回忆起他在酒吧里跟着舞女学习到的好手艺。当他给她涂口红的时候,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但是她面对的是皮卡丘,不是人类,这让她感觉好点儿。任明卿想起庄墨说,去医院验伤的时候,她的喉咙受了伤。她此后一直不能开口说话,虽然她的喉咙在物理意义上愈合了,但她心理上恐惧张嘴,张嘴让她觉得很恶心,大脑因此关闭了说话的功能,让她能顺理成章地做个哑巴。右手大概也是同样的原因。只是大脑无法忽视右手,所以她只好自己操刀把右手砍了――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这就是她右手明明没有受伤,却一定要上夹板的理由,一方面让右手不那么容易被她注意,其次,不好砍了。
化完妆以后,任明卿拿出一面镜子,让她瞧瞧自己。
这个房间里很久没有镜子了,因为小暮不想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她有一次打碎了镜子用碎片割腕,所以任明卿很紧张。
小暮盯着镜子里的人,慢慢伸出手。
任明卿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你看,你不还是挺好的吗”任明卿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出这一行字,然后紧张地回头抓着镜子。
但是没有必要了。
小暮淌下了眼泪,没有过激行为。
她接受了现在的自己,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好。
那些长长的问题,突然不再不可逾越。
脱敏治疗建立信任、攀登图表重树自信、最后让她看清现状,任明卿花了极大的耐心,帮她完成了最难的部分――接受现在的自己。
之后,就可以尝试建立步骤、把问题一一击破了。
当年的圣诞节,小暮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房间。客厅里布置得喜气洋洋,窗边有圣诞树,上面挂满了漂亮的铃铛和灯泡。母亲和哥哥看到她,都高兴疯了,任明卿告诫过他们不要流露出失望、难过、可怜她的情绪,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他们就像两个傻子,用力给她鼓掌。小暮心悸的症状有所减缓,吸了点氧,走下了楼梯。
她看到父亲坐在餐桌前看报。
她把脚缩上去了。
任明卿轻咳了两声。
庄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楼梯口。
“干得不错。”他威严地说着,伸出手。
她条件反射般躲到了任明卿背后,庄父却非常强硬地摸了摸她的头。
庄墨一直戒备地盯着他,直到他转身离去,这才对妹妹道,“没事。”
小暮紧张地抱了抱身边的皮卡丘。她养成了个习惯,紧张的时候要抱抱这只毛茸茸的人型玩偶。
庄墨:“……”
四年前的圣诞节是个灾难,今年的圣诞节,大家又终于坐在了一起。除了任明卿穿得像个皮卡丘、以及小暮对他产生了吊桥效应以外,一切都很好。
第二天,庄墨就在妹妹面前猝不及防地摘掉了任明卿的头套。
小暮又出现了一系列惊悸反应。不过庄墨坚持这是正确的,世界上有一半人口是男人,她总得学会与他们打交道,而不是皮卡丘,他坚持他在为他妹妹脱敏。
“你为什么要跟你自己妹妹吃醋我只是想帮你的忙。”任明卿气得不行。
庄墨只好去睡了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