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河灯的在我身后来来回回走了五遍,我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来。把母蛊放在河灯里,难得算你聪明了一次。”苏幕遮仍在笑,烛火不安地抖动两下,倏地熄灭,霎时屋子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神情隐在阴影里,只窥得见唇角的冷讥弧度,“就像你说的,我对花满楼也太过在意了,我这种人,要是对一个人在意的过了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只是借住,若只是欠债还债,若只是普通朋友,大抵苏幕遮还会停留于此不愿离开,毕竟那人太过温暖,偏偏他隐约觉察到了自己心口逐渐萌发而出的心思,不该有,也不能有,早早抽身而去,对彼此都好。
然而此时才发觉他早就太过沉迷,才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必须离去的理由。
“你是故意的!”无花嘶声道,几乎已维持不住平静的表现。
“情人一见即断肠,唯有相思泪千行。这么好的理由,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苏幕遮的笑声回荡在屋里,似是鬼枭哀泣,“就跟我喝完了你送过来的天一神水一样,只不过你太没用,天一神水没弄死我,这一次还叫我给看破了。”他将无花拉到近前,愉快地说道,“无花,我又赢了。”
“不…….”无花瞪大眼睛,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漫不经心地一次次将他打倒,一次又一次对他说着我赢了,神情怠倦语调慵懒,手上把玩着两把破烂的弯刀,自己在他的眼里,价值甚至及不上那两把垃圾。一双眸子清晰地告诉他,我看不起你。
那人是块无瑕的玉璧,光彩天生无需雕琢已是熠熠生辉,再多的鲜血沾染也半分泼不进那双干净的眸子。
但是他不一样,他这块玉天生便已有瑕疵,所以无论怎么打磨雕琢,瑕疵存在就是存在,对着别人仍可强装,对上苏幕遮,那一点瑕疵就会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久而久之,只是想到那个名字他都会恨得咬牙切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成魔障。
“很累吧…….”苏幕遮垂眸,看不清神情,一手覆在无花心口,掌下心脏跳动,一声快过一声,“没关系……很快就不累了…….”
手指用力,穿透布料,穿过皮肤,握住了跳动的心脏,“一点也不会痛,也不会流很多血,干干净净,像你最喜欢的那样。”
无花胸口发滞,心脏被握住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抬眼,黑暗里看不见那人神情,唯有一双眼睛明亮,诚实地映出自己的模样,面容发青狰狞扭曲,勉力扬起的笑也难看的像是恶鬼。
然而这却是他最为真实的面貌。
他突地忆起了那人刚刚毁掉了自己的脸时,也是同现在一般无二的狰狞,烂布包裹之下,两只眼睛却璀璨得叫他无地自容。
一念成佛,一念神魔,念了那么多年佛经,还是有那么些用处的。
一念,便是明悟。
“…….”无花伸出手,遮盖住苏幕遮的眼睛,低低叹息,“我输了……”
苏幕遮静静站着,等待着眼睛上的手缓缓失去力气,垂了下去,手掌中的心脏停止跳动,他才慢慢把手抽出,手上满是鲜血,可以看见一只翠绿色的蛊虫沾着鲜血,埋在他掌心专心往里钻。
痛得要命啊。
他看着掌心的猩红,咧开嘴笑起来。
“真漂亮…….”
第二日,花满楼只在苏幕遮的房里寻到一具冷透的尸体,还有一张信纸。
不知归期,勿念。
墨磨得稠厚,字在信纸上凸起,花满楼低笑。
“真不知道该说你太蠢,还是该说你太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