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漠西戈壁滩,顾惜朝自然不是走过来的,离着旗亭酒肆不远站着几匹马,毛色不一,却都是极为神骏的千里良驹。
马儿边上立着个青年,浓眉大眼,气度不凡,穿一身滚毛大氅,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形制奇特,远远见着了顾惜朝,就高兴地挥手招呼起来。
青年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一笑起来脸颊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稚气不少,若不是那一身气势,只怕真要被当做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了。
苏幕遮看见青年腰间的长剑,眉毛一挑扫了顾惜朝一眼,眼中的嘲讽毫无掩饰。
就一把逆水寒剑,居然折腾到现在还没拿到。
顾惜朝冷笑,权当没看见,一扯马缰扬长而去。
青年摸摸鼻子,尴尬地对着苏幕遮说道:“他就是这般性子,你且见谅。”
“无事。”苏幕遮应道,“你也知道的,他不就是……”他话没说完,对着青年一笑,青年自然心领神会,两人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竟不知道,何时连云寨的大当家戚少商也变得这般碎嘴八婆了。”顾惜朝转头,凉凉嘲道。
“你又忘了,连云寨的大当家现在可不是我啊。”戚少商笑道,打马上前同顾惜朝并肩而行,苏幕遮远远落在后面,眯眼看着前面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看来顾惜朝为何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把逆水寒拿到手的原因找到了。
连云寨地处要塞,左通西域,右连塞北,可以说是整个漠西对外的最后一道天然关隘,过了连云寨,就是关口,关口的另一边,就是这个国家丰饶广袤的中原地带。
能在扎根留下的人,无不是豪放爽朗,骁勇善战的汉子,即便是女子,举止间也带着几分男子气的潇洒恣意,而这种人往往也有一种共通的特点,那就是热情。
不论敌友,先干三碗热酒。
苏幕遮算得上是顾惜朝的朋友,顾惜朝虽是刚做了连云寨的大寨主不久,性子又清冷傲气,同寨子里的其他人性格迥异,但是其才华之高足以服众,武功亦是不弱,没几日就折服了连云寨大半的人――新任的大寨主虽然没有戚少商那么脾气好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但是真的是个非常值得钦佩的人啊。
至于不服的人,顾惜朝冷笑,不服,不服你也得给我憋着!
所以在戚.傻白甜.少商眼里,他的老朋友和他的新兄弟相处得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和和美美,好兄弟的朋友来了,当然就是得好好招待的。
漠西的汉子招待客人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一场彻夜不眠的宴饮狂欢。
营寨的空地上支起高高的篝火,搬出大坛大坛的美酒,塞外的葡萄酒有,关外的烧刀子也不少,江南的竹叶青竟也是有个好些,不过对于漠西的汉子来说,这种酒未免太过寡淡,关外豪迈壮阔的戈壁滩,自然是要搭上如火的烈酒才够劲。
同理,这样的戈壁滩的配菜,也是要整头的烤羊,大块的烤肉才能相称,若是对着落霞孤鹜,秋水长天的大气磅礴,非要什么雪花蟹斗佐上几品船点细品,那才当真辜负了这般好的风景。
是以即便是顾惜朝,也乐得举着满杯的葡萄酒,笑眯眯地对着苏幕遮劝酒,“明月千里故人稀,你我既是能再次遇见,岂不当浮一大白”
火光将苏幕遮的脸颊映得通红,映进他的眼瞳里,亦是通红一片,他抱着一整坛烈酒,靠坐在位置上,笑得轻狂:“我可是十几天没沾过酒了,现在莫说是明月千里故人稀,就算是回首西山又日斜,我也得先喝到烂醉再说。”他一仰头,坛中美酒倾泄而下,大半进了他嘴里,小半从他唇角流下,沾湿了胸前的衣服,雪白的袍子贴在身上,洇出一片肉色。
顾惜朝慢条斯理地整整袖口,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葡萄酒,复又慢条斯理地正襟危坐,挑着眼角瞪他:“要等你喝到烂醉,我岂非要在这里待到天亮”
“我的酒量还没那么好…….”苏幕遮懒散动了动,揽住顾惜朝的肩膀,“再说了,有此等美人相伴,别说是喝上一夜,就算是要我喝到天荒地老,那也是美事一桩…….”
他这话说的轻佻,顾惜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当做身边没这个人一样,专心看篝火边上一群人撒着欢跳舞,戚少商混在人群里面,步调笨拙跳得很是热情,滚毛的衣领衬着篝火,像是烧起来一样的热烈,就像是他的眼睛一样。
顾惜朝心头一跳,不自觉勾起一个笑来。
“我果然没猜错…….”苏幕遮靠在他边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哼笑着说道,“难怪你赖在这破地方都舍不得走了。”
“京城禁军正缺人缺的紧,能抓回去一个是一个。”顾惜朝说道,“要这么快把人放走,我可是不会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