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日子过得快,转眼就翻过了年,过了正月十五,便是再怎么舍不得,这该走的还是得各奔东西。
李寻欢夹着尾巴在家里住了几日,整日里顶着自家老爷子血雨腥风的怒骂愁眉苦脸想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练出这么一身武功呢
就连龙小云的装傻卖萌插科打诨都没能把他救出苦海。
冥思苦想无用,好歹撑到了十五立时老老实实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只盼着善解人意的表妹能陪陪老父亲,多加开解莫要叫他明年再像今年这般险些被丢出门才好。
花满楼也和苏幕遮一道回了百花楼,临行前他的花全部托给了庄子里的管事打理,温泉缭绕的庄园多少比外头暖和些,想来那些格外娇贵的花儿不至于如去年般耐不住寒冷死掉。
出于同样的考虑,花满楼并未急着把花搬回百花楼,而是一直等到天气回暖才逐盆带回,苏幕遮那早已酿成的几百坛新酒亦是如此,开了春才被他一点一点堆满了百花楼的库房。
而那些陈酒,被雨水污了的便只有扔掉,保存完好的那些苏幕遮留了一部分,余下的尽数送去了花家。
不指望别的,下次他再上门的时候那几位花少爷的脸色能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就谢天谢地了。
百花楼下的小酒摊仍开着,还是那副破破烂烂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三个大钱一壶酒,早起的苦力晚归的更夫在此沽酒,顺嘴同久未出摊的店家聊上两句,苏幕遮只低头闷闷应了两句,手脚利落打好酒送上,花满楼在楼上笑眯眯地听着苏幕遮被热情过头的街坊围攻,良久才出言替他解围。
那猫儿闹腾得厉害,最后还是送到了百花楼里养着,张牙舞爪占了原本归苏幕遮的房间,索性苏幕遮并不在意,扭头占了花满楼半间房,花满楼无奈笑笑,没多说什么默许地让出来一半的床。
不过苏幕遮还是叫人寻了只乖巧温驯的小猫给花夫人送去,原产西域的猫一身雪似得长毛圆润可爱,性子又亲人聪敏,叫花夫人一见就爱得不行。
这日子风平浪静得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安,尤其是对苏幕遮而言,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无波的水面下头定然酝酿着更大的风浪,而玉罗刹的筹谋,也不过是将来的巨浪中的一波罢了。
但是再多不祥的预感都是后话,对他来说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手中这壶酿了大半个春天的酒封坛埋好。
……
谁也没有想到,这惊蛰后落下的第一道雷,打在了江南。
皇帝发下道圣旨,大意是当年先帝南巡时姑苏慕容家故去的族长慕容博曾经救过驾,还非常淡泊地辞了封赏,但是皇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前些日子得先帝托梦,惊闻慕容博英年早逝,留下寡母幼子,心下怜惜,特此赐下封赏。
首先,御笔亲书忠义牌匾一块,其次,慕容复指婚太后娘家嫡长女,最后,宣慕容家表小姐王语嫣入宫为公主伴读。
一桩桩一件件听着是天大的体面,在知道内情的人眼里皇帝这一手做得那叫一个阴狠毒辣。
燕子坞如何被一道圣旨搅翻了天不说,消息传到花满楼耳朵里时他是赞了句:“陛下实在是位妙人。”
苏幕遮有点不悦地挑眉,却也没说什么,魔教暗桩的消息前些日子送到了他手里,附带了玉山兄弟的分析以防在他们心里头脑简单的左护法看不清其中的波涛汹涌。
这都两朝过去了慕容家还抱着皇裔的身份不怎么安分,重点是他们的种种小动作还不怎么聪明,另一边太后娘家蠢蠢欲动各种折腾,皇帝当戏看得烦了自然要出手给他们添添堵。
把太后精心养出来打算入宫做皇后的嫡小姐随手配给了个江湖草莽,忠义二字简直就是在戳慕容家的心窝子,嫡小姐出嫁的嫁妆出完也不知底子快空了的世家还能撑多久。
至于那表小姐,皇帝耸耸肩笑道:“难得发个好心把人从火坑里拖出来,免得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跟着蹉跎了青春,李卿你这般忧心,难道是对那表小姐……”
“停停停。”李寻欢头疼地抬手止住他未尽的话,“您这是做媒做上瘾了”先是傅家小姐和铁捕头,然后是慕容家,他不过是从江南回来顺嘴问了一句看这架势分明就是自己多说一句就立刻下旨赐婚的节奏啊。
“看李卿年近而立还是孑然一身,朕心甚悯。”皇帝顺手拿起封奏折批着,笑道,“若你不满意那王姑娘,太后手中自有更可心的。”他说得冷淡轻蔑,俨然将太后说成了那青楼鸨母般的角色。
李寻欢摸摸鼻子,立即躬身告退,出门后远远见得一长串华丽仪仗行来,赶忙加快了步伐离去。
直面怒气冲冲的太后这种高难度任务,还是交给皇帝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