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儿和白云山次日午饭后到了许家,才知道刘大叔所说的许家不至于没落实在是有所保留了。
尤记得她两年多年来时,许家还是十分气派的,如今装饰摆设却都简朴了许多,她还在睁着大眼四处观察时,许嫦迎了出来。
许嫦先看到的是白云山,有点不奈地说:“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过了,我爹与你父亲并不认识,更不认识什么魔炎掌,你还来做什么”
白云山为难地怔住,他每年都要到武昌来一次,盼着许嫦能想起些什么事来有助于他追查义父被害的真相。自白大侠遇害后,他们兄弟二人虽然想尽办法追查却也毫无突破,有厂卫曾经过问的经历,官府对白鸿飞的死因只下了个江湖仇杀的定论便不再理会,他们兄弟二人四处奔走,其实也与无头苍蝇无异。在旁人眼里,他们兄弟如此做实在是几近盲目。
许嫦是一副不大乐意看见他的样子。白云山也觉得自己是不大对的,毕竟每来许家一次,就要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一次,许长江死后还是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带着幼子生活,比他和大哥不幸多了。而且他也实在没有和女子打交道的经验,亲近的也就只有没过门的嫂嫂和铃铛儿而已。一见许嫦如此,他便尴尬起来。
铃铛儿见状连忙走上去喊了声“许姐姐”,笑眯眯地问好。
许嫦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她又长大了,当然已经不认得她,疑惑问道:“你是......”
铃铛儿见李刚并没有在许嫦身边,笑眯眯地说道:“许姐姐,你忘记了,我是宫子铃,铃铛儿呀,两年多前我在凤凰会馆刘大叔那里见过你和李刚哥哥的。这回我到武昌来,昨日刚到了刘大叔那里住下,今天特地来看看你和李刚哥哥,不知道姐姐这两年来过得可好”
许嫦想了半天,才回想起当年那个半人高的小女孩来,这两年多亏有李刚和江右帮撑着,他们家才得以平静安宁,这层关系和面子总是要记着的,脸色当即好了许多,微微笑起来点了点头。
铃铛儿瞅了白云山一眼,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背后,白云山立即乖觉地轻轻后退了半步。铃铛儿笑眯眯地拉住许嫦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会说:“许姐姐气色挺好,看了也叫人放心。刘大叔说李刚哥哥最近在府上住着帮忙,姐姐就没那么辛苦了吧”
许嫦听她提到自己的知心爱人,当然是满意又自豪的,微微羞涩地笑着说:“多亏了他和刘叔叔帮忙,难得妹妹记挂着来看我,到里面去坐着说话吧,李郎带弟弟出去置办东西了,估计得晚饭前才能回来。”
铃铛儿手背在身后朝白云山摇了摇,白云山立即将手里拎的东西递到许嫦面前,诚恳地说道:“许姑娘,你家弟弟尚幼,你必定操心得多,这是我带来的一些笔墨,当是兄长给弟弟的心意。”
许嫦现在最看重的人,一是李刚这个郎君,另一个就是她的幼弟了,抬眼感激地望着白云山,接过东西没有说什么,只是领着他们二人往里走。
白云山心里高兴,不由向铃铛儿望去,铃铛儿眨了眨眼睛,回了他一个微笑。白云山这个人太实在,虽然稳重懂得进退,但场面上的事是不太习惯去做的,又是涉及别人伤心的家事,难免会在许家这里碰钉子,铃铛儿早听他说过前两次到许家的经历,他们两兄弟,一个孤傲,一个实在,在许家又怎么能让人给好脸色呢这回她专程在刘大叔那里要来些笔墨,礼虽轻,但情谊在啊,对了许嫦的心思就好了。
到客厅里坐定吃着茶,铃铛儿先话起家常来:“许姐姐这两年过得如何,日子还平顺么”
许嫦微微点头说:“也就差不多,刘叔叔应该也和你提过吧”见铃铛儿微笑点头,她就没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淡淡说道:“我娘去得早,父亲去的时候弟弟也才十岁,我又没什么管家的经验,刚开始的时候也实在难得很。多亏有许叔和李郎,倒也终于把最难那段熬过去了。本来父亲走后还有一大堆的事,后来水盟散了,我想散了也好,不然我一个女儿家,也实在不知道怎么管得了那些江湖事。现在轻松多了,妹妹也看见了,现在我家这宅子里也没多少人,一个用不着,二也是节约些以后给弟弟留些家产。现在除了几个仆役,就我们姐弟俩、李朗和许叔,还有原本在盟里跟着我父亲的冷叔叔和公孙叔叔在这住着,日子倒也安稳和乐。”
铃铛儿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冷叔叔和公孙叔叔这两个姓都十分稀罕,又是当年在江宁水盟跟在许长江身边的人,莫非是冷鹫和公孙鹫这两人当年花婆婆没要他们的命,他们这两个坏东西居然还留在许家
许嫦原本也只见过铃铛儿一面,她父亲许长江在世时她也不喜欢过问江湖中事,否则怎么会看上文雅的李刚呢所以她也不知道铃铛儿就是当年让阴山双鹫惹上花铃的对头。铃铛儿佯装好奇道:“刘大叔也说许叔是最能干的,帮了姐姐许多,我也见过他呢。原来姐姐府上还有个冷叔叔和公孙叔叔”
许嫦淡笑道:“冷叔叔和公孙叔叔是当年父亲任江宁水盟盟主时的左膀右臂。前两年得罪了仇家,落了一身伤,父亲走后,水盟散了。我原本意思是让许叔分些钱银让他们回去养老的,可两个叔叔非坚持留下,说念着父亲的好处,不忍心看我们姐弟俩孤独,我就接了他们来住。冷叔叔和公孙叔叔身子都不大利索,正好在这里也能照应到他们。他们就住在偏院里,倒也清净养身。我和弟弟就算是晚辈孝顺他们吧。”
铃铛儿心里疑惑,这两个老东西阴毒得很,会有这么好心念什么旧情又怕许家姐弟孤独说什么她都是不信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不象是坎扎那样为了梦想做点坏事的人,而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恶徒,当年对她这样小的孩子都能下得去狠手,又怎么会有这么仁慈的时候再说,依照刘大叔的说法,江宁水盟这样由绿林草莽结成的帮派,以前不知结下多少仇怨,以至于许长江死后许将都不得安宁。更何况是阴山双鹫这二个毒辣人物如今以武功尽失,早就应该隐姓埋名躲起来度余生,怎么会在武昌许家住了两年许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觉得无端的不安和不舒服。
心中疑惑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笑眯眯的点头,直说是许长江仁义积的福,才有这么念旧的帮手。拉了会家常,她才对许嫦认真地说:“许姐姐,我这回一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是有重要的事来告知你。”
许嫦疑惑地望来,她故作严肃地说道:“这位白公子,我也是路上遇到的,他一直都在追寻他义父白大侠的恶人,这回我们在河南开封,一起遇到了一档子事,又亲眼见着有人死在魔炎掌下,想到许姐姐也是关心许伯伯身故的真相的,白公子特地与我一起来告知姐姐一声,也提醒姐姐注意提防留意。白公子为人实在,不太懂得说客套话,许姐姐可千万不要在意。”
世间没有不为父母冤死而感到伤悲的儿女,许嫦这两年深居简出,只因她个性柔弱,又有幼弟需要教养保护,自己当然无力去追寻父亲死因的真相到底为何,但这会有人上门来告知,那就完全不同了,立即变得关切起来。
铃铛儿一看时机正好,冲白云山使了个眼色,白云山得了机会和话头,便条理清晰地将这两年来打听到的消息,和这回在开封发生的事整理了说来,他这些话都憋了两年了,每回到武昌来总因为许嫦的抗拒不得其门而入,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当然是十分动情的,两个受害者的亲属,终于产生了共鸣。
铃铛儿见白云山终于有了独自处事和与人交流的机会,一句话也不敢插,只看他颜情并茂地诉说着,心里暗自为他高兴。她知道白云山是个内心纯善,豁达而又向往光明的人,只是他个性实在,又在处处袒护和忍让兄长的环境中压抑了自己太久,久得他空有一身才学和思想抱负,却不知道如何去展现。他与自己一样,向往一个宽阔的世界,但是却没有她的幸运。
铃铛儿自认自己是一个在复杂的大家庭里成长的孩子,自己的心思也因为生存环境的需要变得复杂,她自己觉得那样是不够纯粹的。但是正如席慕所说,这是谁也没有办法再去改变的事实,只能去接受和适应。看到纯善的白云山,她觉得看到了截然相反的人,这样纯粹的人,是她所向往的,她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她希望白云山能够做到。
在她的眼里,白云山虽然不至于脆弱,却是敏感的。他二十几年的岁月中,努力挣脱幼年的阴影,遇到白家父子后,重新有了一个家,又因为过于珍惜和在意处处以白家父子为生活的重心,全然没有自我的意识,性子沉闷又压抑。可他的纯厚和不放弃的意识,让铃铛儿认为他是一块璞玉,在他还没被时间雕琢成器时,自己应该去保护他,帮他坚定向往光明的信心。
白云山最需要的,一是蜕变的机会,二是朋友和亲人的鼓舞。机会是要创造,也要去抓住的,这个可遇不可求。但朋友和亲人这个角色,她却可以、也真心去担当,现在的白云山,开朗和乐观不再是深藏在心底,而是渐渐外露出来了,她相信以后他会变得更好。
现在的白云山,隐隐透着自信,配合他硬朗的样貌和高大的身形,让人感到值得信赖。从许嫦的神色来看,她已经被白云山两年来四处追寻消息的行为彻底打动了,铃铛儿听得十分仔细,对二人之间的神情举动更是观察入微,不由地微微笑了起来。白云山多次含蓄地提及许长江和白大侠之间是否相识时,铃铛儿也注意到许嫦脸色有些微不自然,这是一个好现象呢,她心里悄悄得意起来。
二人倾谈了许久,铃铛儿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悄悄瞄了眼白云山,白云山立即领悟过来,起身抱拳说道:“许姑娘,今日已经叨扰许久,你也累了,我就不久留累你费神,我们在武昌还会留些时日,过两日再来拜访,许姑娘也可以静下心来回想回想,我们改日再详谈。”
许嫦连忙起身来挽留,铃铛儿笑眯眯地说:“许姐姐,我们刚来,你也没料到,今日李刚哥哥也不在,不如等李刚哥哥回来后你先告知他我们来过,让他也有个准备,我们再来蹭饭吃如何”
许嫦连忙笑道:“也好,平日家里清闲也简单得很,这会也没有招待你们的好东西,等李郎回来我和他做了准备,索性邀上你们和刘叔叔过来聚一聚。”
铃铛儿欢喜地嘻嘻一笑,连连说又有口福了,上回就没吃上好吃地道的武昌美食呢。二人才笑着在许嫦的热情相送中离开许家。
走在大街上,铃铛儿笑眯眯地望着白云山,问他:“云山,你这回有什么收获”
白云山见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迟疑了一会才说道:“我隐约觉得,许姑娘的父亲和我义父应当有点什么关系。”
铃铛儿嘿嘿一笑,问道:“何以见得”
白云山沉吟片刻答道:“前两次我和大哥来,许姑娘是十分坚决地否认的,但刚才,我觉得她不是那么坚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