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急又气,在房中踱起步来,白云山正想说都是因为他的缘故,铃铛儿却以眼神制止了他,微微一笑,走过去扶着刘务功说道:“刘大叔,我们不是年纪小欠缺阅历嘛,哪想得这么深。不过您看,阴山双鹫盯了许家这么多年,迟早也会发难的,许家姐弟始终不会安全。如今我们知道了的情况,对方还未察觉到我们知道了,或许就有转机。”
刘务功瞪眼骂道:“你个丫头就会巧言令色!”
铃铛儿嘻嘻一笑,低声说:“大叔,您要骂可别骂我一个,木头那家伙,刚才也在呢,不如您等他回来了再一起骂,免得您要生二回气。”
刘务功闻言立即瞪眼,白云山也望了过来,她笑眯眯地说:“方才我和云山追的只是其中一人,另外一人似乎往西边跑了,我瞧着有个人影,很象木头那个家伙咧,我想那家伙一定早候在一旁窥视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出手,我这招放虎归山,恐怕正中他下怀。他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是有什么收获呐,嘻嘻――”
正如铃铛儿所说,席慕确实一直在暗中窥视凤凰会馆这雨夜里发生的一切。
他这些日子里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跟踪一个人――武昌府衙门的何捕头。何捕头与另一个蒙面人在万寿宫外碰头时,他就在附近。他远远吊在两个蒙面人尾巴后,随着他们潜入了凤凰会馆。刘务功、铃铛儿和白云山听到动静赶到院子外伏下伺机发难的情形,也尽收他的眼底。
直到两个蒙面人被包围时,他甚至想过是否要阻止铃铛儿他们的行动,借机放虎归山,没想到歪打正着,铃铛儿竟意外地配合了他的想法。两个蒙面人制造烟雾分别逃离时,他追踪的正是手里拎着包袱的何捕头。
磅礴大雨掩了一切声响,他紧紧跟在何捕头身后,一直跟着他在城里兜兜转转,最终钻进了那日他来过的湖广布政使李桓的家。若是平时,李府防备是极森严的。拜深夜大雨所赐,席慕顺利地贴着屋顶潜入了李府。
大雨之夜,李府只有一处房舍仍然亮着灯,席慕伏在屋顶之上,以身挡雨,轻轻移开了一丝瓦缝,只看得到屋内一角的情形。何捕头进屋站定躬身行礼,突然就吐出一口血来,立即急急地就着衣袖抹去。席慕心想,白云山的掌力不弱,原来将这个何捕头打伤了,还好只是一掌,再多两掌我就没这机会跟到这里了。这个何捕头,身为武昌府衙的捕头,竟能直接跑到布政使这从二品的一省大员家中汇报,也实在不简单。
屋子十分高,再加上大雨噼啪落下的声音,席慕几乎无法分辨屋内的人具体在说什么,只看得见何捕头与另一个黑衣人站在一角,躬着身子向屋内的什么人禀报着什么。只好侧头将耳朵贴在瓦缝处,不看屋内情形仔细凝神倾听分辨,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语句:
“许家人反应如何”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许嫦只关心她弟弟的小命,房门大敞,似乎并不在意屋内物事......”这不是何捕头的声音。
“可验过了”
“回大人的话,那日在许家已验过一次,请大人过目......”席慕分辨出说这话之人应是何捕头无疑。
席慕又听到走动声,侧头看下去,底下只瞧得见一个黑衣人,何捕头想必是将从许嫦屋里夺来的东西交给这个什么大人查看了。他又贴耳细听,过了好一会那个低沉的声音才说:“并无异样,许家人带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何捕头迟疑的声音说道:“回大人,那日卑职曾经回禀,在许长江屋内发现设有机关,内有香案牌位,供的是南京一个叫白大侠的江湖人,那牌位被白家小子取走了,卑职估计尚在白家小子手中。大人莫非以为......”
之后交谈的声音压得更低,席慕再也听不真切,又过了一会,才又听见那低沉的声音隐约提到“楚王”、“九江”、“南昌”的字眼。迫不及待地侧头望下去,另外一个黑衣人也走动开去,片刻又退回来,手里似乎拿了个细长的东西,也不怕他的衣服湿透就揣进了怀里。再贴耳细听,发现何捕头已经说告退了。
席慕立即贴在屋顶上动也不动,直到看见两个身影离开李府,才小心翼翼地将屋瓦恢复原样,冒着大雨急急往回赶,不知道铃铛儿他们如何了
回到凤凰会馆已是鸡鸣时分,脸上的易容之物已被雨水弄得一片模糊,他索性都抹了干净,门口竟有人候着,将他认了出来,说东家嘱咐一见他一回来就请他去找白公子。席慕心里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大步疾奔到院里,铃铛儿的屋子是黑的。白云山的屋内还亮着灯,他还没走到跟前,屋门便开了。
白云山一见他就赶紧将他迎了进去,他还不明所以,就见铃铛儿笑眯眯地捧了碗热汤送到他面前。白云山也立即往他浇湿的身上披衫子,还看见刘务功坐在屋内。席慕顿时明白过来,他们都在等自己,他们如何料到的
铃铛儿又递过来个热帕子,嘻嘻笑道:“别迷糊了,是我前头瞧见你的狐狸尾巴啦!”
席慕紧绷的身子才松下来,还以为是她出了什么事白云山才这么着急地等他呢。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将自己这边的情形大致说了一下。
刘务功面露忧色,这几个后生撞上了这么大的事,看起来他们并不想抽身而退。想叫他们都离开武昌,可离开之后他们又能躲得过灾祸么不禁感到焦虑。
白云山越听神色就越肃穆,拳头拽得紧紧的,席慕刚说完,他就急急说道:“不行,照你这么说,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许伯伯生前的遗物就剩他的武器和我义父的牌位,看样子他们还不死心,或许已经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在这里只会给大家带来危险,许姑娘他们姐弟俩家没了,钱财也没了,我不能再连累他们,连累刘叔!”说着就开始收拾包袱,一副就要连夜离开的样子。
铃铛儿急切地拦住他问道:“你傻啦,你这会要走哪里去回南京回南京就能解决问题么都知道白大侠家在南京,你走了,这里的问题非但解决不了,还得连远在南京的白大哥和张姐姐都得受牵连!”
她把白云山拽着,白云山不愿和她动粗,就黑着一张脸和她拗着,沉声说道:“惹不起,我总能躲。”
铃铛儿怒道:“胡说,你躲起来别人找不着你,不也是去找其他人晦气来要挟你么,你这个人实在得冒傻气,一个人不是要自己走绝路哎呀,你给我打住――”扭头瞪着席慕喊道:“木头,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个人真是――”
她知道白云山老实纯厚,认定了再怎么苦自己也不能苦别人的死理,要是真有什么状况,只怕他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还有他的病,说不好什么时候一紧张就发作,现在的情形,他一个人不知道会有多危险,她绝不能让他就这样自己走了。
席慕见她着急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他早已意识到眼前卷入的事情可能是个大灾祸,也早想将她带回家去,可她对白云山的关切和紧张,他是看得见的。虽然她心里是有他了,也说过把白云山当好朋友看待,可她的性子,对好朋友有多珍惜,看她以前为唐门的事拼命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会只怕他若强制带她走,她非要为了白云山和他翻脸不可。
看她一脸乞求的模样,他并不着急着回应,沉默片刻才站了起来,白云山给他披的衣服正好滑下一边,敏锐的刘务功立即发现,他刚才湿透的衣裳竟然已经半干了,不由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的深厚内力。
他走到白云山面前,先拉开了铃铛儿紧拽着人家的手。铃铛儿见他这么慢条斯理的,眼里都要冒出火来,死死瞪着他。他淡淡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别着急,转头对白云山说:“你真想让许家人摆脱麻烦么”
白云山神色一敛答道:“当然!若不是我执意要追寻义父遇害的原委,恐怕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早知如此,我......”他没有说下去,神色变得十分复杂,他毕竟是义父抚养成人的,义父死于非命,要他放弃追查又谈何容易
席慕不置可否,他的认知里是只相信强者,不相信同情心的。又淡淡追问一句:“那要你舍弃一点身外之物换许家姐弟的安乐,你可愿意”
铃铛儿闻言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白云山铿锵有力地应道:“别说身外之物,你要我的眼珠子我也挖来给你!”
席慕微微一笑:“那好,就劳烦刘叔和我们一块来唱出戏。”